(十八)
磨黄山终于有了一支健全的保健队伍,五十六个小组,一千多户人家,被六个明确责任的专职人员守护,尽管她们没有经验,甚至把产后变硬的子宫当成了双胞胎,弄出了不少笑话,但不管怎样,从此以后,磨黄山的妇女在阵痛,断裂,放射母性光辉升为船长舵手时,她们身边会有人守望护航,迎接新生命的安全登陆。
她们会逐步成为不教胡马度阴山的忠诚卫士。
李院长 突然来到期了磨黄山,问我知不知道尹小兰与她男朋友翻了脸了。我当然知道 ,还正为尹小尘高兴呢。那家伙太差劲了,跟随师傅学了四年的木工手艺,离了师傅找不到期活干,更可恨的是,亲朋好友替他揽了活,一个人居然不敢应承,吃饭不敢用牙齿,说话不敢用舌头,这是尹小兰亲口告诉我的,她越看越骨头要散架。没有结婚就有骨头要散架的感觉,结婚后岂不是要骨碎筋断,
“怪不了尹小兰,是别人太差劲了。”我说
“什么差劲了,好了三年,没发现差劲了,眼睛是出气的?舌头底下压死人,你怎么知道是别人太差劲了?”
我可以管尹小兰某天是不是去了某某孕产妇家,但管她同谁结婚,这是圈子外的事,我不想管得太辽阔无边了。
我傻气十足地问:“李院长 ,您认识尹小兰的男朋友吗?”
“我才不管他家的门往哪边开,门前的树儿朝哪能边栽,我是担心尹小兰嫁出玉山村,恐怕又有人要山高水低了,说不清楚。”
如果尹小兰真的嫁出玉山村,在玉山村重新选拔培养一个保健员,谈何容易?更何况玉山村离卫生所最远,上坡是仰头弯腰驼背爬,下坡是猫着身子慢慢滑。病人搬运起来十分困难。玉山村需要尹小兰这样素质高,责任强的保健员,我们真的不想失去她!
一九九四年正月初八,山里人还沉醉在走亲访友和鱼肉荤腥的欢欣幸福里,李院长和我来到了玉山村,被文化进步了这么多年,突然要来一次强扭别人的瓜,心中有一种退化的悲凉。
李院长说:“谁也不愿意这么傻干,这是有后遗症的,要是他们结婚后活得鸡飞狗急跳墙,我们就皮塌了,不过,话又说回来,这样些事情,是不可能有比较鉴别的,也就那么回事。”
见到尹小兰的男朋友任华平时,发现任华平一点也不象她所说的,看见他就有骨头散架的感觉,实际上是一位赏心悦目的美男子。他对可能失去尹小兰一点也不感到遗憾和懊悔,甚至有摆脱的轻松感,李院长傻眼了,一路上想好了的行动步骤被打乱,这又如何是好?
任华平的母亲说:“他呀是妈被别人卖了,还怕别人嫌钱少的白眼狼”
任华平不好意思地搓手捻脚地笑,这是一位害羞又惧怕母亲的白眼狼,不是真白眼狼。
趁他母亲去沏茶的当口,李院长 说:“我们一起去给你丈人拜年去吧?”
“我不去,我去了。我妈会不高兴的。”
任华平对于可能失去多年相爱的青梅竹马表现的不在乎甚至轻松感,不是天涯何处无芳草和何处春江无明月的豁达和透明,而是因为命运掌握在母亲手里的可悲吗?我突然想放弃,不要什么健全的保健队伍,优秀的保健员,这么滑稽荒唐,我是不是正从庸俗走向低级无聊?
任华平的母亲收了一包礼品揣给儿子说:“给长辈拜晚年,不涩人,不成亲家也不能成冤家嘛。”
尹小兰的家就在对面山上,她奔出来相迎。惊喜得爱屋及乌了,问:“华平,你来了?”
一点也不象是有骨头散架的感觉。
“拜年!”他也不是那种拿截木头半天不知如何下斧的窝囊废,尹小兰骗我们了,我们吓得山穷水尽,不过虚惊一场。后来才知道任华平不该说尹小兰婚都没结,就去侍候别人生孩子,恶心。也就是说结了婚还是可以去侍候别人生小孩子的。
这样最好。谢天谢地。谢天谢地
(十九)
保健员们对每月二十号来卫生所例行报表是如守盟约,风雨无阻。如果哪一天因接生不能来,报表也一定会请家属送来。
她们对报表上繁杂项目填写得十分仔细,有一项除了尹小兰外,统统留给我,那就是百分率,她们象是不忍心吃完每菜似的。总给我留点味大的。她们讨厌用除法算出个什么保留小数点后两位数,50%就是50%,不懂也不装懂为什么要写成50:00%。她们每次总是要弄出6-2=5。41-32=8这类小错误,这仅仅是算错了,等号前的数字就象茶叶可以用开水泡了喝一样不需要考证了。她们一定认为写字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那些阿拉伯数字刀刻一般老是把报表刻得褴褛不堪甚至千丝万缕。因为上边发下来的报表是经过算计过的,我不得不用直尺和三角板贴着复印纸复出很多份的报表允许她们错误,不允许她们错误就象不允许她们书读得太少一样,这不是我的能力可以回天的。
表姐儿子生日那天,我正好在县城开会,表姐为儿子操办了珠光宝气的生日宴会。我坐在彩色烛光里,耳边是祝你生日快乐的欢快优美的祝福,表姐别有用心地瞟了一眼儿子说:“度度,问容姨,荒山是不是最可爱?”
荒山并不可爱,我在二十二岁生日那天,孤独地坐在磨黄山的寝室里,没朋友,没有歌声,没有烛光,没有祝福。户外是冷艳的秋月,苍凉的群山,自己祝福自己,就象祝福一团化不开的怨愁。
我开始抽烟了,烟雾是蒙汗药可以把人麻翻,麻翻后是没有感觉的。陈妈对我的抽烟有终成知音的欣慰,一支一支点了上来。”经验告诉我,烟不能抽杂,活不能干砸。”特别把土家族生产的土家妹香烟吹得天花乱坠,她一脸的倾心,仿佛自己蛮有民族气节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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