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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两关"征文:珍珠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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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8-27 19:25:00 | 显示全部楼层
(十八)

磨黄山终于有了一支健全的保健队伍,五十六个小组,一千多户人家,被六个明确责任的专职人员守护,尽管她们没有经验,甚至把产后变硬的子宫当成了双胞胎,弄出了不少笑话,但不管怎样,从此以后,磨黄山的妇女在阵痛,断裂,放射母性光辉升为船长舵手时,她们身边会有人守望护航,迎接新生命的安全登陆。
她们会逐步成为不教胡马度阴山的忠诚卫士。

李院长 突然来到期了磨黄山,问我知不知道尹小兰与她男朋友翻了脸了。我当然知道 ,还正为尹小尘高兴呢。那家伙太差劲了,跟随师傅学了四年的木工手艺,离了师傅找不到期活干,更可恨的是,亲朋好友替他揽了活,一个人居然不敢应承,吃饭不敢用牙齿,说话不敢用舌头,这是尹小兰亲口告诉我的,她越看越骨头要散架。没有结婚就有骨头要散架的感觉,结婚后岂不是要骨碎筋断,

“怪不了尹小兰,是别人太差劲了。”我说
“什么差劲了,好了三年,没发现差劲了,眼睛是出气的?舌头底下压死人,你怎么知道是别人太差劲了?”

我可以管尹小兰某天是不是去了某某孕产妇家,但管她同谁结婚,这是圈子外的事,我不想管得太辽阔无边了。

我傻气十足地问:“李院长 ,您认识尹小兰的男朋友吗?”
“我才不管他家的门往哪边开,门前的树儿朝哪能边栽,我是担心尹小兰嫁出玉山村,恐怕又有人要山高水低了,说不清楚。”

如果尹小兰真的嫁出玉山村,在玉山村重新选拔培养一个保健员,谈何容易?更何况玉山村离卫生所最远,上坡是仰头弯腰驼背爬,下坡是猫着身子慢慢滑。病人搬运起来十分困难。玉山村需要尹小兰这样素质高,责任强的保健员,我们真的不想失去她!

一九九四年正月初八,山里人还沉醉在走亲访友和鱼肉荤腥的欢欣幸福里,李院长和我来到了玉山村,被文化进步了这么多年,突然要来一次强扭别人的瓜,心中有一种退化的悲凉。
李院长说:“谁也不愿意这么傻干,这是有后遗症的,要是他们结婚后活得鸡飞狗急跳墙,我们就皮塌了,不过,话又说回来,这样些事情,是不可能有比较鉴别的,也就那么回事。”

见到尹小兰的男朋友任华平时,发现任华平一点也不象她所说的,看见他就有骨头散架的感觉,实际上是一位赏心悦目的美男子。他对可能失去尹小兰一点也不感到遗憾和懊悔,甚至有摆脱的轻松感,李院长傻眼了,一路上想好了的行动步骤被打乱,这又如何是好?

任华平的母亲说:“他呀是妈被别人卖了,还怕别人嫌钱少的白眼狼”
任华平不好意思地搓手捻脚地笑,这是一位害羞又惧怕母亲的白眼狼,不是真白眼狼。
趁他母亲去沏茶的当口,李院长 说:“我们一起去给你丈人拜年去吧?”
“我不去,我去了。我妈会不高兴的。”

任华平对于可能失去多年相爱的青梅竹马表现的不在乎甚至轻松感,不是天涯何处无芳草和何处春江无明月的豁达和透明,而是因为命运掌握在母亲手里的可悲吗?我突然想放弃,不要什么健全的保健队伍,优秀的保健员,这么滑稽荒唐,我是不是正从庸俗走向低级无聊?

任华平的母亲收了一包礼品揣给儿子说:“给长辈拜晚年,不涩人,不成亲家也不能成冤家嘛。”

尹小兰的家就在对面山上,她奔出来相迎。惊喜得爱屋及乌了,问:“华平,你来了?”
一点也不象是有骨头散架的感觉。
“拜年!”他也不是那种拿截木头半天不知如何下斧的窝囊废,尹小兰骗我们了,我们吓得山穷水尽,不过虚惊一场。后来才知道任华平不该说尹小兰婚都没结,就去侍候别人生孩子,恶心。也就是说结了婚还是可以去侍候别人生小孩子的。

这样最好。谢天谢地。谢天谢地





(十九)

保健员们对每月二十号来卫生所例行报表是如守盟约,风雨无阻。如果哪一天因接生不能来,报表也一定会请家属送来。

她们对报表上繁杂项目填写得十分仔细,有一项除了尹小兰外,统统留给我,那就是百分率,她们象是不忍心吃完每菜似的。总给我留点味大的。她们讨厌用除法算出个什么保留小数点后两位数,50%就是50%,不懂也不装懂为什么要写成50:00%。她们每次总是要弄出6-2=5。41-32=8这类小错误,这仅仅是算错了,等号前的数字就象茶叶可以用开水泡了喝一样不需要考证了。她们一定认为写字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那些阿拉伯数字刀刻一般老是把报表刻得褴褛不堪甚至千丝万缕。因为上边发下来的报表是经过算计过的,我不得不用直尺和三角板贴着复印纸复出很多份的报表允许她们错误,不允许她们错误就象不允许她们书读得太少一样,这不是我的能力可以回天的。

表姐儿子生日那天,我正好在县城开会,表姐为儿子操办了珠光宝气的生日宴会。我坐在彩色烛光里,耳边是祝你生日快乐的欢快优美的祝福,表姐别有用心地瞟了一眼儿子说:“度度,问容姨,荒山是不是最可爱?”

荒山并不可爱,我在二十二岁生日那天,孤独地坐在磨黄山的寝室里,没朋友,没有歌声,没有烛光,没有祝福。户外是冷艳的秋月,苍凉的群山,自己祝福自己,就象祝福一团化不开的怨愁。
我开始抽烟了,烟雾是蒙汗药可以把人麻翻,麻翻后是没有感觉的。陈妈对我的抽烟有终成知音的欣慰,一支一支点了上来。”经验告诉我,烟不能抽杂,活不能干砸。”特别把土家族生产的土家妹香烟吹得天花乱坠,她一脸的倾心,仿佛自己蛮有民族气节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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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8-27 19:25:00 | 显示全部楼层
(二十)

住院分娩是确保母子平安的最好办法。在发达地区,村保健员是没人接生的义务和职责的,只需要产前检查,筛选高危妊娠,把孕妇护送到指定的医疗单位,然后进行产后访视,填报报表。而磨黄山提高和普及住院分娩困难得山重水复,没有劈山开路的那一天,就不会有柳暗花明的前景。这也就更要要求保健员的素质优良,队伍稳定。

被请到农家接生是我工作中的大部分内容,特别是没有六个保健员之前。这些山里人尽管有美丽的绿水青山,芳草鲜花,房子大部分掩隐在亭亭华盖的浓荫深处,是城里人心向往之的别墅风情,他们才不会陶醉什么时候自然风光呢。他们总是把房子弄得象过了日本人似的凌乱,沾满泥浆的农具四处乱放,场外长满野草青苔,他们不是因为懒,他们不在乎。我经常要到这些地方守产程接生,或者出诊看病,总是为一些恶心的脏而头皮发麻。

炊事员田山母亲病了,要休假一个月,所里每个人轮流当五天的炊事工作,负责烧开水,做饭,洗碗,喂猪,种菜园子。

朱厚富在厨房找到我时,我正在飞快地切洋芋丝。他的老婆临产了,请我出诊接生。我把五天的菜油四天用光了,正愁同事们吃水煮寡菜不高兴,有被解脱似的甩了乱摊子,跟朱厚富离开了卫生所。
朱厚富的家在盐池河边。我们走到时,河水正在月光下银波闪闪。

盐池河边一个单家独户的女人,一个人生下了孩子,她用牙齿断了脐带,艰难地包裹好放在自己的身边,然后对迟到的丈夫和医生露出幸福的微笑。这是怎么一份凄美的微笑,如果不顺利,怎么办?

正值春天,夜很凉。我坐在产妇红桃的产边。新生儿满是母亲的血迹花纹两只黑眼睛奇妙地亮着,是在感受人间的柔水情致吗?一股温情在我血管里沸腾奔涌。我帮红桃掖好被子,非常渴望用什么时候来滋补一下这个美丽的山里女人。

朱厚富噙着泪水望着红桃。

“你去弄饭去呀,木头呆着干什么?”
厨房与卧室仅一薄薄的木板隔着,朱厚富在厨房把笨手笨脚,把锅碗瓢勺碰得叮当直响。
“厚富,你先倒一碗菜油在锅里,烧冒烟子。”红桃在床上遥空指挥。
“再呢?”
“把广椒酱放在油里炸出泡泡,再把火垅里的蹄子肉倒在锅里。”
“再呢?”
“盛进耳锅里,你炉子的火发燃了没有?”
“红桃,耳锅的底子穿了,在滴汤,我就添进碗里吧。”
“那不行,一定要炖着吃热烫烫的。”
红桃挣扎着想起来,嘀咕:“锅儿怎么会穿底呢,昨天还是好好的。”
“红桃,我把桌子搬到你床前,我们一起吃吧。”
红桃望着我说:“这怎么成?臭哄哄的。”

因为出诊,我早已吃遍了磨黄山,他们总是把我请到堂屋中央的上席,绝对的贵宾待遇,不曾坐在产妇的床前吃过。
我用曾学生时代用过的花花绿绿的文字非常愚蠢地说什么什么什么了一番。
红桃支楞着耳朵听,十二分地不相信。
“是真的,我何必骗你呢?”
红桃开颜嗬嗬地笑了。

磨黄山的山民一般是过年过节或是来了稀客才吃大米饭的。平时吃包谷。山里人包谷很多,喂猪喂狗喂鸡都用钻石一般金光闪闪的包谷。他们可以用包谷换回吃不完的大米,但因交通太困难,不愿意豆腐拌成肉价钱,还自欺欺人:包谷芯,胖墩墩,女人吃了粉嫩嫩,男人吃了象石磙。又用大米吃得主客尽欢。自相矛盾。

红桃发现丈夫端上的蹄子肉是碗装的,脸哗啦变了,不高兴地嘟囔:“你蛮会偷懒嘛。”
朱厚富搔着头皮,无奈地解释:“真的没有锅儿,我满旮旯找遍了,实在寻不出可以炖有家伙。”红桃说:“水瓢是铝的,可以放在火上炖。”
朱厚富拿来白晃晃的铝制水瓢,我夺过水瓢说:“不吃炖菜,又不要命,怎么怪犟,把新瓢薰黑,是败家子吗?”

朱厚富不容分说,夺回水瓢把碗里的肉汤哗啦一下倒进水瓢里,放在冒着柴烟的三叉炉子上,一下子,满屋是浓香的热雾。味道过于浓烈,为了不负盛情,我只好梗着喉咙,囫囵地拼着吞,别致的水瓢火锅蒸腾不尽的是这山民们的贫穷和醇朴厚道。

第二天,乳白色的河雾很有仙气把山景飘升得诗情画意。
朱厚富跟我到卫生所去取药,穿过春天的荆棘与野花的小径,撩开露水滢滢的萋萋芳草,空旷的山谷回响着我们的橐橐的脚步声。
朱厚富说:“他看见野桃花时,心中会有奇怪的欢喜和激动。”
我开玩笑说:“难怪娶了个名字叫桃的女人。”
他说:“当媒人提亲时,说出红桃的名字,他就决定娶她了。”

下面的路是悬崖峭壁边石头和木桩险栓的栈道,栈道下面是碧波荡漾的清江,上面是一片粉红夭冶的桃林,花枝向小心翼翼贴山挪步的行人伸出琼枝玉手,充满邀君请赏的情致,操这么惊险的近道,我不敢走下栈道。

朱厚富说:“我背你下去吧。”
“绝对不行。”
“那我牵你吧。”
牵就牵。我没有办法了,他伸出古褐色的手臂软着手腕,优雅得象是邀我进舞池,我被牵着胆战心惊地下到了河边。
朱厚富返回栈道吊在悬崖边上,折了一抱桃花,送给了我,他送花的一举一动自然得一如行云流水。是原始古朴的请君共赏人间珍奇美妙的冲动。花瓣娇嫩肥厚充满肌肤的质感。我心潮激荡地抱着花朵,感慨万千。这山,这人,这花,浓烈,灿烂,刻骨,奔放着意气风发的活力,一种莫名的深爱在我心弥漫开来。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4-8-28 9:36:58编辑过]
 楼主| 发表于 2004-8-27 19:29:00 | 显示全部楼层
(二十一)   

回到卫生所后,我还要当一天的炊事员。厨房单独立在卫生所两层木屋的左后边,灶炕开在墙的外面,柴是胳膊粗的硬杂木,经过了一个夏天,只要跺短架在灶炉内,烧开水,煮饭,炒菜,可以象煤碳一样省事。
我把水烧在锅里,用猪桶装了半桶红苕和包谷混合的猪食,正提向猪圈时,一个人站在了我的面前,她穿着浅灰色羊毛套裙,白色高跟皮鞋,腋下挟着白色的小皮包,整个人洋溢着京都气息,这个美人儿不相信似地凝视着我,闪动的长睫毛蓦然间东倒西歪在伤心的泪水中。

我丢下猪桶,把表姐拥进了寝室。表姐看见写字台上堆满烟头的烟灰缸,问:“你抽烟了?你还抽烟了,日子过不下去了,你可以走哇,你为什么时候要抽烟?”
陈妈提瓶开水进来,一定是来探奇的。她向我美丽的表姐点头哈腰地笑,说:“幸会。”
天呐,她居然说幸会。我忍不住哈哈大笑,

陈妈走后,表姐蹙着眉头问:“同这些人朝夕相处,你寒不寒心,有一天也会有人这样笑你的。”

我不想同表姐评说我的同事们,他们从来把我当过客对待,耐着最好的性子敬我容我没有恶意地逍遣我,我不可能对他们寄予什么别的要求。

他们是大山最芳香的草,枯荣兴衰,自生自灭,顺其自然。他们讨厌修剪,讨厌程序,对他们施于最好的肥料就是顺从,你可以唇枪舌剑,也可以寸土不让,不过要挖出来重新栽培,是万万不行的。

表姐说:“做一次人不容易,获得一次更好做人的机会更不容易,放弃机会就是对做人的否定。真是后悔当年给你送裙子,服装的魅力因层次和环境的不同功过有别。我那时怎么那样天真呢?”

大意失荆州,痛定思痛,表姐横竖要挽回了。

城市对我日益失去了倾心的诱惑。我没有勇气抹去磨黄山几年的风雨人生,如果我真的回到了县城,这几年的艰辛和初露曙光会成我城市生活无法跨越的障碍。

空气的清新透明,野草山花的芳香和鲜艳,一惊一怍的感动和顿悟,蔡老师离去的秋雨呜咽。死亡的阴影,李院长高兴的保证书,我没有失去做人的原则,我写下的保证书是潜意识流动的真实自己,强扭别人的瓜,水瓢火锅的质朴醇厚,这是深入骨髓的内容。厚重人生的沧桑经历。不是说挥别就能挥别的,

“我还年轻,等一段时间再说吧。”我这样说,是不想打击表姐,
“等到半老徐娘,还是等到白发苍苍?到那时,想回,只怕是没人要了。”

表姐明白点到了死穴,加猛攻势说:“你就这么一个人活一生?楚凤琴的儿子已上中班了,你一点也不考虑明天 ,还有你的父母,你看看你象什么时候样子,竟然抽起烟来了,幸亏他没来。”
“他是谁呀?”我迷惑不解地问。
表姐高兴地掏出一张彩色照片给了我:“很好的人,卫生局工作,认识你,请我中间一下,他说只要你同意,他那里没问题。”

他没有诚意,因为他没有亲自来对我说。
“我回去后,就叫他来,你不会……?”

我不是独生主义者,渴望家的温馨,希望有一个被称着丈夫的男人喜怒哀乐在自己的身边。
然而,他没有来。

去他妈的,我还是莫名其妙地悲哀了旷日持久。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4-8-28 9:37:56编辑过]
 楼主| 发表于 2004-8-27 19:31:00 | 显示全部楼层
(二十二)

李翠红要生孩子了,是一个大雪纷飞的冬天。
李翠红的小叔来找我时,我正和同事们架着大柴烤火,一个个被柴烟薰得黑白斑驳,野人似的,嬉笑着乌鸦笑猪黑。
李翠红的小叔说:“孩子是一个八斤多重的胖小子,衣包下不来好歹沧沧地出血,邹医生担不住了,退了榫,要我来找你的。”

一定是软产道损伤或者是子宫收缩不良。我收拾好针药液体,注射器,产包和缝合包心急如焚地跟着李翠红的小叔离开了卫生所

山路掩在积雪下面,爬上磨黄山用了两个小时,站在山顶上,能看见李翠红的家,中间却隔着天堑一般的雪山下坡。
李翠红的小叔在前面小心翼翼地蹋雪探路,不时咚地一声踩虚了脚栽倒树枝隐隐约约出的雪包的深坑里。
几年过去了,我可以轻功似的上坡下岭,可是雪野之路,连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的人也寸步维艰。

我看见李翠红道场边移动些红红绿绿的小点。邹杏芳你一定用纱布堵住了出血的裂口,你一定在按摸产妇的下腹,你知道用热盐包压住下腹部,这可以帮助子宫收缩,你是好保健员。你一定止住了出血。你知道的,你很清楚,李院长曾问过你的,当时你回答得与我编写的材料一字不差,它现在一定指导了你的实际操作。

下到磨黄山时,一个女孩子挡住了我的去路,她说:“您回去吧,你还没有结婚,还没有生孩子,我妈说你不能送终,我嫂子已经走路了。”
我的脑袋轰地一炸,冷冽的雪风怎么这样浸入骨髓?我推开李翠红的姑妹,雪泥拖住了我的双腿,我象一只被冻住双翅的小鸟,动弹不得。

李翠红平躺在床上,脸上盖着腊黄色的火纸,李翠红你究竟无颜见谁?你不会凋谢的,你没有死。我推开火纸,她的脸上凝固着安祥甜美的微笑。你应该活下去的,你的微笑人生还在后面呢!我拾起她(现在应改为它的)僵直的胳膊,绷上血压计,却永远也听不到血液碰击血管的声音了。她(它)的身下是浓稠的黑色血液,这些断命的血闪着雪剑之光,堑断了生命的所有希望和幸福,她阳间的丈夫屏息呼吸蹲在墙边,深信我有回天之力,然而一切都晚了,可怜的人,你哭嚎吧!

花轿里含苞待放的新娘子,因怀不上孩子愁眉哀怨的少妇人,腆着腹部出现在我面前的美丽江山幸福的人,一切都化作浮云悲风,飘去了,死了,没有了,完了。

好心的老大娘,您命女儿堵住我,怕我染上晦气,以后人生难测,现在您又端来艾蒿煮的净手水,我能洗净血污泥垢,却洗不尽我东风无力的悲愁。

老人家,您悲恸吧,你的儿子带着没娘的孩子一生也许只能在亡妻的坟草堆里梦幻天伦之乐了。

李翠红死于产后大出血,如果邹杏芳用消毒纱布堵住了阴道的撕裂处,李翠红一定还在人间哺育她来之不易的心爱宝贝。

来调查产妇死亡原因的领导语重心长地说:“产后大出血是贫困地区产妇死亡的首要原因,提高住院分娩率是减少孕产妇死亡的最根本也是最可行的办法,保健员应该进行思想教育,专业意识,提高医学道德,巩固专业知识。”

这跟废话有什么区别?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4-8-28 9:38:44编辑过]
 楼主| 发表于 2004-8-27 19:40:00 | 显示全部楼层
(二十三)

又是报表的日子,我头痛欲裂地躺在床上,不知如何面对这一切。邹杏芳把报表卷成小纸筒走了进来,看了我一眼,坐在写字台前唉声叹气,我现在非常讨厌叹气,翻过身子对着墙。

邹杏芳无趣地叹了一会儿,自己泡了一杯茶,滋滋地喝着,好象刚走过无水的沙漠,掺了一杯又一杯。

我每次到她家时,她和她的家人对我象对待皇亲国戚一样热情,现在如此冷漠,有些过意不去,只好爬了起来。

“我不想干了。”这是邹杏芳了却一切的方法。
我多么害怕她们不干了!
“人都死了,你不干了,好象有点迟了哈?”
“他们不好缠,上次我给远房表妹接生,用你教的什么扩展软产道,有助于产程进展,后来孩子没了,硬说是我抠死了的,不知扯了好大的皮。我再也不敢讲什么时候科学了,要是又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还怎么活?”
为了好活,你竟然捶手听天命,坐于待毙,也够妇人的。我生气地说:“李翠红的死,你是有责任的,你明明知道怎么救助,你却消极等待。”
“哪怕坐牢,我也不干了。”邹杏芳耷拉着眼皮说。

豁达吧,宽容吧,不要过份讲究原则,否则只能是败事有余。

我接过报表,展开,把眼睛定在报表上,思绪飘得很远了,回城的打算早已随风飘去,王院长最初的目光仅仅因为我的学历,容貌,和服装不象是一个久居山野的人,他是为了谁又是为了什么?蔡老师伤心地离去,你好自为之吧,幡然悔悟,走遍磨黄山的每一寸土地,李院长只要我愿意留下来,愿意赴汤蹈火,现在一个保健员,为了保全自己的所谓清白,坐失求命良机,放弃了做人的良知,不扪心自问,抬起头来穿过死亡的雾障,铺开平安之道,却轻飘飘地说一声我不想干了来了却一切恩怨是非,可是邹杏芳,你上了船,还把船弄翻了,下船永远不会轻松的。

我是脆弱的人,泪水不争气地涌上心头,我双手捂住面颊为艰难为沧桑为死亡为不能释怀的胸中憋闷失声痛哭。

磨黄山!你怎么就这样难于照亮呢?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4-8-28 9:39:25编辑过]
发表于 2004-8-31 16:12:00 | 显示全部楼层
令人心颤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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