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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青桐

闾巷扫花(代输家赔赌帖,也赔我自己格外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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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4-1 00:14:00 | 显示全部楼层
左七言诗,径取文人诗,右四字诗,套用熟语。可见随心所欲。字也写得拙朴流动,如孩童信手涂鸦,一派天真。

如此一段文字颇可见珠儿的心性,更几乎颠覆了我过去因为文字一直以来的印象。

“一派天真”,这四个字深得我心。
 楼主| 发表于 2006-4-5 13:28:00 | 显示全部楼层
小轻:嘿嘿,以前难道觉得我不够天真?哈哈
 楼主| 发表于 2006-4-5 13:43:00 | 显示全部楼层
闾巷扫花──手艺人之裁缝

  镇上有俩个名气大的裁缝。一男师傅,一女师傅。俩人各有所长,一年到头都做不赢。要请到家里来做,一般还要提前预约。俩人也就不存在竞争,但还是时常会被人拿出来比较一番。这俩人倒口径一致,从不为自己争长争短,提起对方口气里均含敬意。一个说年轻人头脑活泛。一个说老师傅功夫扎实到家。
??
??男师傅,姓王吧。白了头,戴着花镜,花镜架在鼻尖上,总像随时就会掉下来,这令他不像裁缝,更像个迂酸秀才。印象里蛮刻板,衣服裤子剪裁全是老一路,但针脚好,精致。老派些的人家更喜欢请他。
??我那时对他的熨斗充满好奇。“滋”的一声,白汽直冒,软沓沓的衣领就挺括括的了。又“滋”的一声,白汽冒过,裤线就溜溜的一条直。炭火放在何处?机关又在哪?我怎么也想不通。而他视之为神圣物,谁也不许动它。越是不许的,小孩子越是更好奇。我蠢蠢欲动着要看个究竟。但怪得是,每每他转身去蹬缝纫机,我伺机下手前,他会突然掉转头,背后像生了眼睛般,老花镜悬在鼻梁尖上,一言不发地看着我,比开口骂人还威严。我终于没得逞。隔一向,邻居家请裁缝,小孩子玩熨斗烧了手掌,手掌里满是水泡,烂红烂红,看着就觉得疼,而且是很恶心的疼。娘回家就说:要是他家请王裁缝就断不会有这样的事。我从此对熨斗没了好奇,自动隔远,还略略有些惮惧。惮惧也是自卫自护的一种方式吧。
??爹和娘各做过一套毛毕叽正装,是他的手艺。早几年,看爹的大柜里仍挂着,依然挺括,只是多年未穿过了。见我在打量那件衣,娘在边上叹了句:“王裁缝,早几年也没了”。
??
??女师傅,三十多岁吧,见人就一脸的笑。随便什么式样,你跟她一讲,她就做得出。她带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作徒弟,乡下妹子,羞涩而局促,吃饭时就专拣了面前的两样菜吃。呆了两天,和我们姐妹混熟了,她教过我们钉扣子、锁扣眼。穿了针引了线,还像模像样带了针指。钉扣子好象不难,一学就会。锁扣眼就难多了。拿块碎布,剪个眼,我却怎么也锁不好,线一时带得紧一时带得松。好不容易对付完一个,她笑我锁得像个鸡屁眼。话一出口,她脸上就灿了两朵红云,飞快地朝师傅瞄一眼,然后背过头朝我吐了吐舌头。我猜师傅可能叮嘱过她在人家里做工夫,不可像乡下时粗言鄙语随口就来。我现在还记得她的譬喻,一想起,最初的那个扣眼就形如眼前,也许粗俗常常更富生命力吧。
??她还偷偷地拿过几块划粉给我,泥黄,砖红,颜色并不好看。但到底比粉笔要希罕,所以更不舍得用。一群小朋友跳房子,将用纸层层包过的划粉慢腾腾地拿出来,在地上划出横平竖直的格子来,是件很可以得意的事。
??后来这个女师傅不做上门工夫了,开了家店铺,收费比上门要贵。我姐在她那做过一条超短连衣裙,露胳膊露腿的,还被我爹训斥过好一向,扬言要剪了它。等到一街上的女孩子齐齐露了胳膊和腿招展,姐姐终于可以穿着那条白色的超短裙晃来晃去,我爹也不再说什么了。
??没再见过小徒弟了。或许出师了,到乡下单立门户去了吧。又或许嫁人了。我的所谓女红,也一直停留在赖她所教的钉扣子之上。
 楼主| 发表于 2006-5-18 13:00:00 | 显示全部楼层


闾巷扫花──满伢子

?满伢子爹娘死得早。也是没人照应,衣服穿得跟个花子样,要不长套短穿,要不就烂翻翻的。脸也长年没洗净过,十八九岁,还拖着两条鼻涕,一付邋遢相。再加上死懒好呷,又喜与人讲粗斗狠。别人见着他就要摇头,断定这辈子要打了单身不可,谁会跟他,要什么没什么。
??后来他伯伯求爷爷告奶奶,好不容易当了兵。打完对越还击战,仍回了老家。只是换了一身军装,又入了党,看上去到底大不同了。那年月,转业军人又是党员,像是镀了金般,颇有些吸引力。也还真有一个姑娘相上了他,七拼八凑下了聘礼,把女人娶回了家。
??
??新婚宴尔。接着是生子生女。日子自然过得艰辛。满伢子又不争气,镇里给安排过几回工作,他都干不长久。他脾气火爆,一根肠子通到底,只晓得直来直去,到一个地方就得罪一个地方的领导。工作不顺意,又酗上了酒。一喝醉,一大街上人就听他胸脯拍得山响,粗着喉咙骂娘。骂得最多的是:老子出生入死打江山,娘卖逼的坐江山,就不晓得江山何解来。酒气喷到那,怨气就发到那。街上的人看他摇晃着身子过了便过了。只可怜他的女人,弄不好就要挨他一顿老拳。他酒醉时,还不能多言。还口一句,就又是不由分说的拳头。酒一醒,他又腆着脸左保证右保证。女人知道他认错只是一时,喝了酒照样全忘光。但终究没离了他,也是看着一对小儿女可怜。
??女人性子是真好,酒醉酒醒,挨打认错,翻翻覆覆中,没有异心地与他过了十几年。拉扯儿女,扶助满伢子,也勉强砌了屋。儿女都听话,成绩也不错,这些年吃的苦,也好象有些盼头了。却有天,突然觉得身子恹恹的,没点气力。
??到市里医院一查,是癌症。女人不肯治,满伢子哪里肯依。卖了值钱的家当,筹了款,将儿女托付给伯伯,一门心思地在城里服侍女人。酒自是不喝了。只守着女人,说话是从未有过的细声细气。又替她反复揉着疼的地方。上厕所,也是背上背下。同病室的人,都要羡慕女人有这般小意耐烦的老公。每每,女人总是一脸舒心的笑,像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
??有天,女人握着满伢子的手,与他交待后事:这一辈子凡事都满足了,他待她有情有义。只有一件事,想请他办到。她不想火烧,她怕疼,她要埋在地里。满伢子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就下来了,只要她放心。
??女人终在医院里撒了手。跑了几个地方找车运回镇上,司机一听便摇头,再高的价钱也无人愿赚。最后找着一个跑运输的亲戚,好说歹说,都要下跪了,亲戚仍不肯,只说愿替他出钱,请他去找别人。医院又催得急,叫他火化了事。他哪肯?像个疯子般地护着他女人的尸体。
??最后,他找了一块可躺一人的木板绑在单车后座,将女人放长蛇皮袋里,再将女人小心平放在木板上,再细心绑好。他的女人真瘦。他望望他的女人,这个跟他吃了一辈子苦的女人,这个偶尔还要挨他打的女人,就掉了泪。
??他踩了一天的单车,到家时,已是夜里十二点了。从市里医院到家,有一百多里路,还多上坡。一路上,他基本没歇气,只略略停下来喝过两次水,吃了两个随身带的馒头。一到家,他就累趴下了。摸摸女人冰冷的身子骨,他躺在地上又掉了泪。
??他的女人全身葬在青山下,没有受一点疼。
??
??在镇上,传成一起壮举,都说想不到一个混账鬼,居然如此有情有义。总有人来打听,他只说他女人可怜,跟着他没过一天好日子,他无用,也只能最后遂她些意,才对得住她。
??他戒了酒,真正的滴酒不沾。远远闻到酒味,都反胃。
??隔几年,有媒人找着他,说有个寡妇愿意和他过日子。没有别的原因,只因听说过他曾有的壮举。
??
??(后记:十多年后,又有人千里背尸返乡。也是湘人。)
 楼主| 发表于 2006-5-18 13:01:00 | 显示全部楼层
?闾巷扫花──山上·坟·胎记


七八岁时,跟着大孩子到山上捡茶子。有样学样。胆颤心惊地偷过红薯,要些劲的,土紧一点的,拨出时会一屁股坐倒。拨起藤,带出连根带须的红薯,顾不得拂了泥土,飞快地掖到书包里,飞快地逃离现场。找一线山泉,洗净。再找棵大树倚着,伸直腿,连皮嚼下,偷来的红薯比买来的红薯有味。还有个乐子,满山都是茶花满山都是现成的蜜糖,抽根草管,像只贪嘴又殷勤的蜜蜂,一朵花吸到另朵花,真正从口舌甜到心底。花仙也莫换。
??
??小孩子胆大,在山上乱钻也不晓得怕。草丛里有蛇,没见着就当没有。有红毛野人,也不怕,只当老人吓唬人的迷信。但于坟,却有些畏惧。到山上疯,最直观的想法是死人怎么这么多。坟堆一个接一个,他们在地下挤不挤?不敢去踩坟,小心翼翼地绕过。有时没留神,踩着坟边子,心里会有些类似难过又类似怕惹上什么的情绪缠绕,朝地连“呸”几声才觉得稍稍心安。
??
??还有一种坟,令小孩子更怕,与自己休戚相关的怕。小小的一座坟,坟上罩着个蔑织的撮箕。风吹日晒的,有些细竹差不多要朽成灰了。有些新坟,撮箕还是青的,扁扁的坟头上供着的小花圈,依稀可辩彩纸的五颜六色。这都是夭折的童男童女的墓,里面躺着年纪和自己差不多的死人。
??
??我看到这样的坟,总是格外害怕。我觉得那些躺在地下寂寞的小死孩可能有一个是我。我的左膝盖处有块淡淡的胎记。他们说:前世为人的贵子贵女,夭折时,父母舍不得,会在小小的尸首上打个记号,好在投胎转世后仍认得。留在屁股上,转世会在脸上。留在腿上,会在手上。留在手上,则在腿上。我前世的父母一定为这个暗号烦忧过,留在屁股上,显然是最能一眼认出,但我会为之自卑。所以他们最终只在我的手肘处轻轻留了个痕记,他们可能寄希望于夏日短裙翻飞时,恍惚间见着往日的爱儿。
??
??再在人群中,瞥见某人的一块胎记。我总会有一阵骇异,立即会想到罩着蔑织撮箕的坟,在山上,格外伶仃。然后觉得与那个人有着秘不可宣的相属。
??曾死过,曾有过露水一样的命,曾是别人心头的小儿女。前世的父母曾哀哀地地抱着怀中的死儿,明知落花不可返枝,仍不甘地印下记号,那么今世他们可能仍在某个角落里念念不忘。坐在角落里看着自己的胎记,借了这点引子,耽溺于一些莫名的想象中,天马行空地在前世后生中乱想一气。而前生完全是一场空白,没点颜色没点声影的空白。这于一个孩子,实在有些折磨。生与死总是一个小孩子对付不了的大问题。
??
??长大后,看一些通灵人物可以将前生所住街道房屋描述得丝毫不差,而那个地方隔他千里万里。还可将家人邻居发生的事记得一分不爽。有人解释为时间的黑洞,有人干脆说成通灵。我仍有些骇怕。不免又要去看我膝上的暗号,复记起罩着蔑织撮箕的坟。
??只是杂志上不曾提到那些通灵人物身上是否打着与生俱来的暗号,我一直有些好奇。
??
??
 楼主| 发表于 2006-5-18 13:02:00 | 显示全部楼层
闾巷扫花──李财生与丁桂香


?李财生住我们家隔壁。李财生长得牛高马大,不太会说话,吃饭风快,卷残云般几海碗就下了肚。三个崽一个妹子吃起饭来,也是狼虎般。他家粮站里的口粮定量远不够,得吃黑市粮。余钱大多拿来买粮,桌子上的菜永远是一碟炸辣椒,一大盆小菜,好时有碗酸干菜,豆腐都得四时八节才有吃。到月底,饭还吃不饱,小菜就是红锅子菜(不放油),拿水煮。
??老婆丁桂香颇有些姿色,三十好几了,仍细皮嫩肉的,一点也不像生过四个孩子的堂客。跟男人说话时,眼睛会突然一亮,略略往上挑一下,勾人得很。有人说她长得骚,有人说炸辣椒也养人。口气揶揄,其实是眼红。丁桂香吃得不好,打扮还是蛮好。有上海牌子的衬衣,还有玻璃丝的围巾,还有玫红的针织衣,不是手织的,机织,大地方的。还擦小镇上买不到的高级雪花膏。据说这些来路不明,与一个人物有关。女人们唧唧哝哝地附耳传播。
??
??两口子都在印刷厂上班,说是印刷厂,其实不印书,也就印个工作笔记本、作业本什么的,笔记本扉页照样印一条毛主席语录,不包软皮。她家女儿李红艳从家里偷过一个送我,我用它夹糖纸。李红艳说笔记本是她娘塞胸衣里带出来的。丁桂香是装订工。
??印刷厂还卖红绿纸。李财生在厂里专刷红纸,李红艳带我去印刷厂玩过。李财生站在案板前,拿把大刷在红染料缸里沾一下,大刷几挥,一张白纸就成了红纸,再将它移到烘炉上焙。一张复一张,几个现成的动作,流水般呵成,站一天他也不烦。要那么多红纸干什么?写春联写标语剪大红花吧。反正那年代红纸用得着。也难怪李财生一双手总洗不干净,尽是红染料。伸出来,斑斑驳驳的红,陈红新红间杂,若是夜里突然看到,一双血手,会有些受吓。有些男人会不正经地与他玩笑,你就不怕你堂客走野?你咯双手摸你堂客,怕你堂客难受用吧。李财生不说话,只讷讷地笑。
??
??丁桂香果真偷人,与街上派出所所长勾搭。那个男人是北方人,转业来的。对人凶神恶煞的,街上的小流子都怕他,他动不动就从腰间掏了枪出来。小流子怀恨在心,没事就盯他的梢,传说也跟着多起来了。不外乎丁桂香把他支使得团团转。有亲见他在屋里跪在丁桂香面前说尽软话的,说得离谱的更甚,说他还替丁桂香把尿。小流子们有天瞄准丁桂香进了他办公室,便怂恿着李财生去捉奸。李财生脸涨得跟他的手一般红,死拖也不动,站在刷红纸的案台前山样,手都没歇一下。
??仍被捉了奸,不是李财生,是所长老婆捉的。丁桂香名声彻底扫地,李财生也成了活王八。
??结果呢,老婆赚了所长狠一顿揍,枪都拨出来了,抵到脖颈里,只到老婆颤声保证不再过管,才收了枪。所长打了胜仗一样在街上耀武扬威走了圈,小流子们也不敢再生事。
??俩人仍来往,反倒不要偷偷摸摸了。听说所长有段时间要闹离婚,丁桂香不肯,所长听她的。
??李财生家里也不吃红锅菜了,饭也尽饱。崽女们长得高高大大。
??知根知底的就叹声,丁桂香受点委屈也值得呀。
 楼主| 发表于 2006-5-18 13:06:00 | 显示全部楼层
闾巷扫花──李红艳


李红艳伶俐,嘴巴甜。她家里人多,爹娘工资不高,哪有闲钱给她买零嘴。也就格外好吃,人家里吃东西,她就故意找些事凑过去,伯娘伯伯地喊得甜,总可赚些零嘴吃。等她才转身,别人家父母,就要以她现身说法,教导自己儿女,不可到别人家望吃,丑。人家里吃东西,要避得远远的,要不会被人骂没家教。
??李红艳嘴甜只是为讨要零嘴吃,平时嘴头子比饶嘴饶舌的女人还泼辣,只莫要惹了她,吵架放泼没人比得过她。玩伴有时斗嘴,不免把她娘偷人的事翻出来讥讽几句,那是她的命门,一碰就血往脑门上冲,将人从头骂到脚还不解气的话,就要打架,亡了命般舍力,摸到砖头就砸,摸到棍子就扑,一点也不晓得轻重,比她高过半头的大男孩子都不是对手。舍命谁不怕?
??我记得她哭过一回,为她娘的偷人与小伙伴打完一架后。在草堤上,她哭得泪水涟涟,很可怜的样子。她发狠地说:她恨她娘,让她丢尽了脸。她恨男人。
??
??她对自己人仗义得很,掏心掏肺。我偶尔会将零食分些给她吃,她便将我视为自己人。她比我大几岁,处处关照我。她从家里偷过笔记本给我,有什么新奇的糖纸也让给我,她还为我打过架,只为一个男孩子捉了四脚蛇吓我。后来没人敢欺侮我,但我并不以她为荣,她越打架我越觉得她可怜。
??李红艳发育得早,十三四岁时,就长成大姑娘样了,比她娘还高,比她娘还漂亮。一张脸灿若桃李,走起路来风风火火的。而她自己好象全然不知自己的漂亮,这令她更有种铮铮作响的漂亮。那个男人看久一些她,她就一口痰呸过去,骂人下贱坯。
??
??有阵子,她忽然很有钱,常常带我去买瓜子糖果吃。我好象问过她,她脸忽然就红了。她平时几乎不红脸的,大咧咧惯了。我也没追问。
??再过一向,就见她越来越沉默,像是有了心事一般。玩伴挑畔寻事,她也不应战了,少见的忍让。傍晚时,她就一个人在河边码头上,跳麻石级,一级一级地数着跳。脸色苍白。
??我有些害怕,但不敢问她。只偷偷地守着她,怕她一不留神就跳了河。她上码头时,看我一眼,但就是不跟我说话。
??
??直到她爹李财生有早到对门街上赵家泼了粪,才晓得端详。赵家小子用十块钱作引坏了李红艳的身子。那时,李红艳十四岁还不到。要不是怀了毛毛,爹娘怕也瞒得箍桶般。
??街上的人兴奋了好一向,鸡一嘴鸭一嘴,说什么的都有。有人说李财生做王八做得蛮好,轮到女儿就不干了,为么子。有人说李财生蠢,也不晓得家丑不可外扬,应该私底下了结的。咯样子,坏了女儿名声,将来如何嫁人。有人说赵家小子平时响屁都不放一个,这回倒做了大事。正应了老实人做扎实事。有人说这个李红艳平时假正经,骚种,娘偷人女还没长成,就等不及。还有人干脆说还不是好吃惹的,以李红艳的刚烈,赵家小子哪敢用强。一点瓜子副食就坏了身子也算可怜。还有人争到底是顺奸还是通奸还是强奸,揣度赵家小子会判几年。
??
??最后仍没告官,听说赔了些钱私了。李红艳焉了好几年,却益发漂亮。
??二十岁上下,嫁了人。是本街上梁家的二小子,比她矮,人品不及她。梁家老二小时也与她打过架,现在却吵着非娶她不可。梁家婆婆心还算宽,不许家里人提往事,说那时她不懂事。
??梁家家底厚,日子过得滋润。过一年,生了个胖小子,公公婆婆更宝贝她。我有年回家在梁家门口见她抱着小儿,小儿拿手扯她头发,她专心专意地逗弄着小儿,一脸的慈爱。她时仰时俯的脸真正的珠圆玉润,小时的戾气荡然无存。
??她没看见我,我也就走过她。
??
 楼主| 发表于 2006-5-18 13:08:00 | 显示全部楼层
?闾巷扫花──3.14


他是个天生的歪头, 本地人叫歪头为Pai颈,Pai字音同圆周率∏。有人突发异想把他叫做3.14。始作俑者早已不晓得是哪个了,拐弯抹角里的机智却为大多数人在心领神会地暗笑或暴笑后代为流布。由暗里叫到明里叫,由本人抗拒到不得不笑纳,最后是大家干脆忘了他本来的名字,他真就成了3.14。
??
??3.14不是爹娘亲生的,是带的。养父母快50了仍膝下无子无女。有天早晨打开门,门口是个包得周周正正的小包袱,一个五六个月的婴儿,睡得正甜。包袱正中显眼地夹着一张写着出生年月时辰的红纸,几包奶糕散放在四周。养娘抱起时,婴儿居然就睁开了眼,朝养母裂嘴笑了,一直未开怀的养母一下就如中了蛊般软弱。等发现是个歪头后仍死不肯松手,一口咬定不能拂了天作的缘,他是她命里的儿,他朝她笑,一付爱相。
??3.14的养父在煤店上班,卸煤,要下死力的。工余也就爱喝个酒,解乏。喝个要醉不醉的,哼着小调回家,别提多快活。第二天再累,也搪得住。有了3.14后,时常一手端酒杯,一手臂弯里抱个小人儿,边拿筷子沾点酒给3.14舔,边自酌。3.14咂咂嘴,还要。他爹就眉开眼笑,跟人说咯崽子像我,有些量。别人自然点头附和,背地里却说风凉话:带个Pai颈,还当拣了个宝。
??3.14的养娘更是把他当作心尖尖一样疼,要什么给什么,像富贵人家崽女般娇生惯养着。养娘在饭铺里上班,下米粉的,街上别的孩子吃个光头粉跟过节一样,3.14尽吃肉丝粉,隔三岔五说吃就吃。她娘又占着地利之便,码子浇得老高。叫人看着都眼红。
??
??在家,爹娘惯着。在外,也得由着他,只是外人哪肯答应?免不了打架。打不赢,免不了发誓赌咒不甘善此罢休。3.14丢粗话时,歪着头,眼睛无法正视对手,一通赌气话像是凭空里射出的子弹,无一落中目标。样子又滑稽,又格外恶狠狠。但基本是讲完赌气话,就泄了气,才掉转背就忘了,哪有那么多深仇大恨。
??小孩子打架只要没伤着筋骨,一般大人都懒得管。他家不行,只莫给他娘晓得(偏生她总会打听到)。他娘不问情由,反正都是别人的错,死认别人欺负她家3.14,她家3.14可怜。揪着别的小孩,就找别人家父母理论,理直气壮的。不看着别人父母当场打一顿小孩,她不会罢休。背地里别人都骂她“护短猪”。
??只一件事,她娘没法子,那就是不管她乐意不乐意,所有的人都叫她崽3.14。学校里老师说溜了嘴,有时都会脱口而出:“3.14,不许做小动作”。3.14试图反抗过,但众口难灭,最后也就顺了民意。再喊3.14,他就Pai着颈应。
??
??3.14读书死读不进,老降级,同学就奚落他作“酱斑椒”,他受不了,他娘更受不了。小学勉强敷衍完,就干脆回了家。无所事事,小时他爹拿筷头培养起的一点酒瘾就作古正经开始落到实处了。俩父子对坐,喝点小酒,一喝就半晚,他爹喝到要醉不醉时,就呼呼睡觉,明天还得卸煤。他不,他酒量更大,要喝到醉醺醺分不清谁是爹谁是崽找不到酒瓶时。他娘也由着他,他崽可怜,没个单位肯要他。喝点酒散下心,要得。
??
??他家有些家底的,等到娶亲时,花了重彩,顺利地娶了个乡下妹子。妹子嘴巴蛮伶俐,人也能干。隔两年,生了个儿子。不是歪头,一家人都松了口气。3.14喝了酒,在街上逢人便要扯住讲他崽长得如何周正伶俐。一嘴的酒气,不过是转了些弯喷过来的。
??
??再几年,爹去了,娘退休了,家里没一个有工作的,有些要坐吃山空的意思了。偏3.14没挨过苦日子,饭菜稍差些,就在家打碗掀桌的。酒喝得更多,只他欲学他爹样,拿筷头沾酒给儿子喝时,他娘与老婆都会从他怀里抢走孩子。
??3.14百事不管,只晓得Pai着颈要酒喝要下酒的菜。娘唉声叹气,是真一筹莫展。老婆抱个小人儿坐在门口也唉声叹气,想是后悔爹娘图钱,嫁个不争气的Pai颈,日子过得没盼头。
??结果还是老婆支撑着开了家个体小饭店,面点、米粉、点菜、夜霄都做。老婆勤快,菜也做得好,嘴头又会笼络人。生意很不错。3.14做甩手老板,过了好向逍遥日子,天天小酒喝得脸通红,一高兴就给儿子做马骑。
??过一向,盛传老婆与某个客人有私。家里婆婆指桑骂愧,但不敢明来,怕惹毛了老婆。3.14懵懂了一段日子,后来不知如何明白过来了,一顿好打,老婆腿都被打折,跛了一向。虽这样,老婆仍起早贪黑地经营着那个小馆子。
??打字开不得头的。一开头,老婆的日子就难过了。3.14一天到晚除了喝酒没别的事,酒一喝,头一歪,就疑神疑鬼,到处是破绽。饭店里的客人跟老婆谈笑几句,就是上过床,多来几次的客人都与老婆有男女关系。到后来甚至还要说儿子都不是他的,不晓得是谁的。老婆脸上身上到处都是他酒后动手的痕迹,旧伤还不曾好,新伤又来。老娘睡在隔壁,听着鬼哭狼嚎的,就在暗夜里叹口长气。
??
??有天,老婆带着儿子跑了。据说,是一个广东客人带走的。
??不久娘也郁郁而去。
??3.14不知从哪学来一手制酒药子的秘方,就在门口支了个卖酒药子的摊。一个人守着,只酒杯仍不离手。端酒杯的手有些颤。
??
发表于 2006-7-9 18:37:00 | 显示全部楼层
终于静下心看全了,清香四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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