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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轻不狂

斗王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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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4-24 22:35:00 | 显示全部楼层
  周世昆一脸沮丧地在书房唉声叹气,周太太不耐烦地说道:“当不上会长你整天死眉耷拉眼的,今儿都走马上任了,怎么还哭丧着个脸。”
  周世昆叹了口气:“你知道什么啊!蛐蛐的斗季眼看就过去了,弄了个宝盆大会又不让我张罗,高桥那老小子说走就走,连个招呼都不打,我这个会长还不如个屁呢!”
  “人李昆凡都能当,你那么能耐这是怎么了?”
  “李昆凡全靠蛐蛐会挣钱,没赌局他一样歇菜。这个副会长要薪水没薪水,要津贴没津贴,你说我图什么!”
  “闹了半天是这么回事,那你开始张罗的那么紧,把自己亲闺女都搭上了……”
  “你少他妈废话!就算不当这个会长,咱闺女跟了日本人你也吃不了亏!得,你该干嘛干嘛去,我这烦着呢……”
  周太太哼了一声走了出去,周世昆想了会叫周福进来:“你现在就出去,找找那个陈无忌,打听打听他和日本人究竟是怎么回事。”一边掏出几张钞票:“给,看着买个蒲包点心匣子什么的,别空手去。”周福答应一声接过那几块钱走了出去。
  
  陈无忌呆呆地坐在屋里,看着手里半成品的一个葫芦,,忽然听到周福的声音叫门,连忙开门把他迎进来:“周大叔,您怎么来了。”
  “还不是我们老爷的事。陈师傅,咱们爷们儿也别绕弯子,老爷让我来问问您是不是真的让日本人请了去……”
  “没有,周大叔,我饿死也不会给日本人办事的。”
  “我也不信。可我们老爷不干哪。再说了,如今街面上不少人说您跟日本干事呢。”
  “清者自清,我总不能挨个找人去说吧。”
  “可这也忒冤了点。”周福想了想说道:“不过话说回来,既然日本人好这个,给他们帮忙也算不了什么,好歹是个活路。那些个做买卖儿的,谁不卖给日本人货?”
  “那可不一样,就算是死,死法也不一样。”
  “得,这话当我没说。呵呵,我是替我们老爷发愁,好不容易靠上个日本人,人家还走了。嘿,瞧着吧,这几天有我们这些人受的了。”
  “什么日本人走了?”
  “就是那个叫什么高桥的糟老头子……”
  陈无忌心里一阵轻松:“是这么回事……”
  周福站起来说道:“得,既然没那么档子事,那我就走了。”
  “您再坐会儿。”
  “不坐了,我们老爷还不定要发什么邪呢,咱回见吧。”说着周福站起来,陈无忌送他出去,有心多问几句高桥朗的事,又不知道如何开口。两人走了几步,木村樱子忽然出现在胡同口。陈无忌硬着头皮走过去,木村惊喜地说道:“你果然在这里……”
  周福小心地看了看这个奇怪的女人。陈无忌有些着急木村的不请自来:“木村小姐您有事吗?”
  “哦,有一点事要打扰您……不过……”木村看了看周福:“你既然有朋友,那就改日再说吧。”
  周福连忙说道:“没事没事,我这就走”说着打了个招呼走了。
  陈无忌心里很别扭,不高兴地说道:“木村小姐,您输了斗局,还有什么事?”
  木村抬头看了看陈无忌,神情中带着一丝不可捉摸的幽怨:“我能进去和您说吗?”
  陈无忌只好把她请进屋里。木村沉默了一会才幽幽说道:“我就要离开北平了,这次是特意向您辞行来的。”
  陈无忌有些意外地问道:“你去哪儿?”
  “上峰的命令让我随军部工作一段时间……”木村的声音越来越小:“我知道您对我颇有成见。请您放心,此去我一定会尽自己的力量帮助中国人,请您一定相信我!”
  木村的声音迫切真诚,陈无忌不禁有些感动:“木村小姐,我相信您的为人,只是你们军队的所作所为,怕也不是您能做得了主的。”
  “可我愿意努力去做。经过上次的事情,我一直无法原谅自己,愿意多做一些事情来赎罪。”说着,木村的眼圈红了。陈无忌一下没了气,叹口气说道:“唉,要是所有日本人都像您这样想,又何至于此呢。”
  木村偷偷擦了擦眼睛,低声说道:“陈先生,樱子此次随军离开,还不知道能否再回来……”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把梳子:“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梳子,我从小都带在身边。日本已没了我的家人,我不愿这把梳子沾染了血迹。在日本是忌讳赠梳子的,可您是中国人,想必不会介意,所以冒昧地请您收下……万一我不幸身故,就请您把它烧掉。不情之请,还望您看在我们相识一场的缘分上成全。”说完深深鞠下躬去。
  陈无忌觉得木村的要求很唐突,却又为她的言语所感:“这恐怕不合适吧……萍水相逢,我怕担当不起您的嘱托。”
  “陈先生,本来中国是我一直向往的地方,可惜我们却以这样的方式认识,实在是遗憾。这次奉命随军工作,也是万不得已。我无亲无故,只怕死了之后没有一个怀念我的人……”木村说着眼泪已经掉了下来。
  陈无忌沉吟良久,伸出双手轻轻接过那把小巧的木梳:“木村小姐,梳子先放在我这儿,等着您回来拿。”
  “您也要多多保重,特务部已经有人注意您了……”
  木村的话语满是惜别的情意,陈无忌分明地感觉到了:“谢谢您……这次的斗局,多蒙您相让。”
  木村擦掉眼泪,微笑着说道:“本来这斗局就不公平,不管怎样我都是无法胜的。”
  陈无忌心里暗暗叹息,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木村也没说话,窗外的阳光让她的面容有种特别的美丽,日本女性的温柔含蓄表露无遗。陈无忌猛然一惊,连忙站起来:“木村小姐,上次那两头虫儿,您还是拿走吧。”
  木村轻轻嗯了一声:“听说您会雕刻葫芦,樱子能否斗胆求得一个……”
  陈无忌有些为难地说道:“陈某的手艺不精……”话还没说话,听木村幽幽地叹了口气,心一下软了,改口说道:“您可别嫌弃。”说着拿出一个砸好了底的大叶紫檀口金玉满堂叫罐,把那只藤花紫放进去。说也奇怪,这只秋虫儿一入罐便清脆地叫了几声。木村露出孩子一样的笑容:“真是动听……我一定会好好珍藏的,谢谢您。”
  陈无忌笑了笑,木村樱子小心地把叫罐收起来:“樱子这就告辞了,您多保重。”
  陈无忌连忙说道:“您也多保重……”
  木村樱子走到门外站住,款款鞠躬:“承蒙您的帮助,樱子不会忘s记的。”说完,再没迟疑径直走出狭窄的胡同。
  陈无忌回到屋里,桌上那把黄杨木梳发出淡淡的光泽,似乎还有着木村樱子身上那种淡淡的香味。他坐在一边神情复杂地看着,一直没敢拿起来。
  
  周世昆一脸狐疑地听周福说道:“按理说陈师傅不会用瞎话糊弄我,可我看得真真的,那日本女人肯定就是和陈师傅下帖子的那位……”
  周世昆皱着眉头嘟囔着:“那这事还真没准儿了。就算眼前陈无忌没跟日本人,保不齐以后不跟……那日本娘们儿说不定就是去做说客的。妈的,没想到这个蛐蛐把式还真成了事,早知道早留下他了。”
  “陈师傅玩虫儿的道行到哪儿都拔份儿,要搁了清朝那功夫,没准儿就是宫里御用的人了。”
  “嗯,了这个小子的脾气实在是又臭又硬……”
  周福想了想说道:“老爷,我有个主意,可不太合适。您要是不爱听,就当我没说,成吗?”
  “少废话,快说!”
  “是这么回事,陈师傅在咱们家的时候,杨小姐不是总来玩吗,她和大小姐好像都挺喜欢陈师傅刻的那些玩意儿。这几个都是年轻人,陈师傅又救过大小姐,他们肯定比和您熟络,我的意思……”
  “不用说了,我明白了。”周世昆兴奋地站起来:“我怎么早没想到,我这个闺女还真能帮我的忙。周福,你赶紧把小姐叫过来。”
  “诶,我这就去。”周福答应一声走出去,又小声地自言自语道:“陈师傅大小姐,我这可是暗地里帮你们呢,回头可别骂我缺德……”
  周蔓汀听到父亲叫自己,心一下提了起来。刘妈安慰道:“先不忙担心,老爷这阵子忙,不定叫你什么事呢。我一会就在门口儿呆着,放心吧。”
  周蔓汀委屈地嗯了一声,提心吊胆地来到书房。周世昆笑着站起来说道:“蔓汀,快来爸爸这坐,我给你说个事。”
  周蔓汀没敢坐,周世昆咳嗽了一声说道:“这阵子爸爸忙着正经事,也顾不上家里头,有时候说话声音大了,你可别怪爸爸。”
  周蔓汀有些惊讶,迟疑着看着父亲。
  周世昆亲热地靠近了一些:“爸爸也都是为了咱们家,现在这个世道,说什么都是假的。比如我做这个会长,也是一个道理。你忘了上次日本人来咱家的时候,多凶险,现如今不就没这事了。”
  周蔓汀依然没说话,周世昆继续说道:“既然我做了这个会长,要不好好干,日本人怪罪下来更麻烦。可爸爸不懂蛐蛐儿,一时又找不到更好的办法。陈师傅我没留住,现在也不大好意思地找人家。我想着你们都是年轻人,比我好说话……”
  听完这些话,周蔓汀算放了心,却马上有一股怒气和怨恨涌了上来。半天才长长出了口气:“我跟陈师傅也不熟……”
  “乖女儿,这可不是害臊的时候。这么着,灵犀不是也和陈无忌认识吗,你们年轻人交交朋友也不坏。放心,这是正经事,爸爸不会说你……”
  虽然很向往和陈无忌在一起,周蔓汀依然无法接受周世昆的做法,可她不敢再反驳,生怕父亲再说出什么难听话来:“那,那我找灵犀妹妹问问吧。”
  “这就对了,我的乖女儿。”周世昆满脸堆笑地说道:“只要你说动陈无忌帮我的忙,什么都好说。”
  周蔓汀嗯了一声走出去,刘妈连忙接住她,心疼地说道:“别想那么多了。这总比跟日本人打连连强,是不是?”
  周蔓汀点点头,想着很快就能再见到陈无忌,神情不自觉地轻松起来。
  
  宝盆大会的筹备处就设在靠山堂。此时金五台和罗耀先接待来报名的人,并把各家的蛐蛐罐登记编号,可一上午都没见着一只称的上珍品的罐。两个人对视摇头,金五台小声说道:“罗爷,这么着可不行啊,这都两天了,就这么几个人报名,连个赵子玉的盆都见不着。”
  罗耀先皱着眉头说道:“可不是吗。敢情都是混军白面来的。”
  “这不成,咱不净等着挨骂了!”
  “您有什么好法子?”
  “我听说,邓腾达跟杨有德俩人暗地里可没少忙乎。好些人的老盆,都让邓腾达的人给搜走了。这不是成心晒咱们呢吗。”
  “有这事?他们就不怕日本人翻脸?”
  “嘿,日本人不过也是为了好处!”
  “他妈的,这算怎么回事!金五爷,咱不能就这么干等着,要不,咱去给王会长说道说道?”
  “这话可不能随便说,谁知道王会长跟谁亲!”金五台愁眉苦脸地说道:“我是老朽不中用的,可您这个靠山堂的名气,唉,不知道明年的蛐蛐会怎么着喽。”
  这句话一下让罗耀着了急:“金五爷,这不是离报名结束还有几天时间吗,咱们再看看,要是还这个样,我就找新民会说事去。秋虫协会是新民会办的,这宝盆大会理当也该咱们靠山堂办!”
  “没用,中间不还有个周世昆嘛。这老小子更他妈贪。”
  “嘿,我怎么把这小子忘了。妈的,那咱们哥俩儿算怎么回事,这不是陪太子读书嘛!”罗耀先气得把帽子摘下来扔在桌子上,硕大的光头闪着一层油光。
  “你先别着急,周世昆不才是个副会长嘛。高桥先生又要去上海,按理说这正会长早就该派下来人了,为什么不派,不就是等着这个宝盆大会嘛。要我说,罗爷您肯献出自己的那对元盆,说不定这个正会长……”
  “打住,金五爷,我还指望那对盆养老呢,为个会长我可舍不得。这话您可不能再说了,您那几只老盆可也俏得很呢。”
  “呵呵,瞧您,我不过是随便那么一说,咱们谁不知道谁啊。”金五台笑起来,又正色说道:“正格的,这事咱们还得象模象样地应对下去。私下里咱们找找老几位想想辙,好歹找点象样的东西撑撑门面,不求无功但求无过嘛。”
  
  两个人正说得热闹,周世昆从大门走了进来。金五台连忙迎了过去:“哟,周会长来了,怎么不言语一声啊,我们好接您一下。”
  周世昆第一次有了会长的感觉,挺起了胸:“金五爷太客气了,上次在高桥先生家一会,有日子没见了。”
  “您荣任会长,一定忙得很,金某想恭贺一下都找不到机会,您可别怪罪。”
  “这是哪儿的话,现如今咱们是一个锅里吃饭的伙计了。我明天正式走马上任,中午在东兴楼定了座,金五爷可一定要赏光啊。”
  “您太客气啦,金某一定准时恭贺。以后还全靠您多多照顾呢。”
  “哈哈哈,好说好说,金五爷是玩虫儿的好手,世昆还望您多多指教呢。”
  “会长有命,焉敢不从。有什么事您尽管开口……”说完两人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看着的罗耀先偷偷呸了一口:“哼,这么得意?你可是早了点!”
  周世昆过去和罗耀先打了招呼,两人一向不曾接触,金五台介绍一番,罗耀先拱了拱手:“周会长新官上任,以后罗某的靠山堂还请您多多关照才是。”
  周世昆连忙说道:“罗先生是咱们北京虫把式的翘楚,靠山堂更是京城名胜。协会是如论如何离不开罗先生的。”
  “周会长,您太高抬罗某了。靠山堂是祖上传下来的,怎么敢不用心经营……”
  周世昆怎么会看不出此人的情绪,可他很清楚自己的这个副会长现在还什么都不是。高桥朗的突然离开让他一下少了很多心气,只盼着副会长一职能带来点实权。可到此为止,他除了多一个会长的称呼是都没改变。假如自己不能拉拢金五台这些人,早晚会被迫离任。关键是,自己什么都捞不到,还很可能要赔上唯一的女儿。想到这里,周世昆对金五台说道:“金五爷,我今儿是想来看看咱们协会的资料。您是协会的老人,和新民的联络还望您多多维持。”
  “金某一定不留余力……”
  “对了,您知道高桥先生为什么这么突然离开北京吗?”
  “这个我也是才知道……”金五台想了想说道:“高桥先生一向是特务部的文化顾问,也因此才不能专心协会的事。至于为什么离开,定是有更紧要的事情等高桥先生去做,也是我们无法得知的了……我还是先陪会长去新民会,把协会的事务安排妥当再说。”
  “也好,咱们走吧。”
  “会长请。”
  “请请……”
  
  正阳楼雅间。
  邓腾达对一脸不忿的邓子荣说道:“你小子也长点出息,别净学那些没用的。你杨叔是我多年朋友,以后就当亲叔叔一样孝敬着,少不了你的好处。快敬酒!”
  邓子荣爱搭不理地敬了杨有德一杯酒。杨有德笑着喝干了:“腾达,年轻人有年轻人的看法,这也是咱们比不了的。”又转向邓子荣:“子荣,听说你现在和马一飞走得很近,为叔的想请你帮个忙,不知道行不行。”
  邓腾达嗐了一声:“老弟你跟他客气什么,有什么尽管说。”
  杨有德说道:“听说这个马一飞玩虫自成一派,我也想有机会学两招,子荣你帮我引见一下怎么样?”
  “他就在门槛胡同住,您自己找去就成。”邓子荣不耐烦地说道。
  邓腾达骂道:“混蛋,怎么能这么和大人说话!”转头对杨有德说道:“老弟你可别往心里去……马一飞不过是个臭流氓,有什么引见不引见的。不行我找几个人把那小子捕来得了。来来来,咱们喝酒,甭跟着没起子的玩意儿废话了。”
  
  前门,门槛胡同,一座半新不旧的院子。
  棍子愁眉苦脸地对马一飞说道:“马哥,这也不是事啊。这阵子咱们肚子里的油水可是忒少了,弟兄们都蔫了。”
  马一飞歪在床上用刀子剔着指甲,懒洋洋地说道:“怕饿死就滚蛋。”
  棍子没敢还嘴,忽然一个半大孩子从外面跑进来说道:“马大爷,那个邓公子的跟包来了。”
  马一飞动也没动地方:“带他进来吧。”
  三德子走进来,一屋子混子让他不敢放肆,客气地说道:“哟,马师傅,你们住的这地儿不赖啊,鱼缸石榴树,可就差叭狗胖丫头了……”
  马一飞斜着眼说道:“你哪儿那么多废话!咱们那档子事可还没完哪……”
  三德子在一张破旧的太师椅上坐下:“马师傅,那点破事算什么啊。我们公子是没心思给一个蛐蛐把式斗气,人家现如今跟了日本人了,您要是气不忿就找日本人说话去。”
  马一飞啪一声拍在桌子上,几个混混儿也站起来怒目而视,三德子吓了一跳,依然强撑着说道:“得,今儿咱不说这个,我们公子让我来是有别的事。”
  马一飞慢慢悠悠说道:“不说这个说什么?当初我和姓邓的可是说好了,我下局,他给我五百块。现在已然是过了十来天了,利滚利,给我一千块算齐活,咱再说别的。”
  “什么!?一千块,您这不是高利贷吗!”
  “这是老规矩!”
  “我说马师傅,我们老爷子好歹是警察局长,您不能这么坑人。”
  “嚯,拿警察局长来压我!老子连他妈日本人都不怕,局长算个蛋!来人哪,把这位兄弟的东西留下一件给邓公子瞅瞅,我看看警察能把咱们怎么着了。”
  三德子不敢再逞强:“马爷,我只是个跟包的,您何苦跟我来这个呢。是姓陈那小子得罪您的,又不是我们公子。有什么话咱们不能好好说啊。”
  “不给钱也成,让你们公子给哥几个弄几只德国造,咱就算清了。”
  “嘿哟,别说得德国造,现如今汉阳造都弄不来啊……您别着急,等我把话说完了。我们公子让我来,是为了更要紧的事。杨有德您知道吧?开商号的,他说您是位好汉,想结交您。瞧,片子我都带来了。”说着,把杨有德的名片递给马一飞。他接过来瞄了一眼。三德子继续说道:“这位杨先生可是有钱人,他既然想结交您,出手怕是不会小气……”
  马一飞笑起来:“有钱人?有钱就好办,咱们兄弟为的就是钱,我问你,这个杨有德找我们哥们儿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知道您好斗虫儿,是想请您帮他玩虫儿的。”
  “嘿,又有个想充大尾巴鹰的。成,我怎么找他。”
  “到时候他自然会上门请教您……”
  马一飞呵呵笑起来,拍了拍三德子的肩膀:“得,那我就等着他。你回去告诉你们邓公子,玩命我们是不怕,可他也甭想消停。要是有钱,让我给他们看家护院我都干,记住喽,没钱说什么都没用!”说着一招手,几个人连推带搡把三德子赶了出去。棍子小心地问道:“马哥,您真不怕那姓邓的?他真要给咱来个连锅端怎么办,都说民不与官斗,马哥您可得想好喽。”
  “要不说你们这帮没出息的玩意儿呢!哦,他是局长咱们就白忙活,那还当什么混混儿。混来混去都白干,早他妈饿死你了!”
  
  第十二章
  杨灵犀坐在书房里生气,那对彩瓷罐放在一边。小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乖乖地站着不敢说话。半天杨灵犀才叹了口气,把罐收进锦盒:“小翠,去,给老爷送去。”
  小翠抱着盒子说道:“怎么您不要了?”
  “要什么要!一对破蛐蛐罐有什么好的。哼,不高兴我砸了它。”
  “哟,可别砸,您要是不喜欢还不如赏了我呢。”
  “去去去,也不看看自己什么人,那罐是你能要的吗!”
  小翠没想到杨灵犀如此说话,眼圈一下红了:“对,我一个贱丫头哪儿配要这么好的东西……”说着就要往外走。杨灵犀连忙跑过去搂住她:“哟,生气了?我刚才是胡说呢,你别往心里去。我什么时候当你是丫头来着。”一边把锦盒拿过来放下,忍不住又叹了口气。小翠擦擦眼睛说道:“小姐,我知道你心里有事,可又不和我说……”
  “唉,有什么好说的了……你去看看老爷回来没……”
  正说着,杨有德走了进来,看到锦盒笑起来:“怎么样,这罐的来历知道了吗?”
  杨灵犀不敢让父亲看出自己的失常,低头说道:“知道了。”
  “知道了?那你说说看。”
  杨灵犀把陈无忌的话说了一遍,杨有德笑道:“说得不错,不过,这准不是你自己找来的。说吧,是哪位高人指点了迷津啊。”
  杨灵犀赌气不想说陈无忌的名字,杨有德追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好说的。”
  杨灵犀连忙说道:“是一个蛐蛐把式,我怕您说我……”
  “嗐,这有什么说,手艺人没什么丢人的。你从哪儿找的把式?”
  杨灵犀心里放松了点:“就是现在人们叫斗王的那个,前几天赢了日本人的陈师傅……”说完小心地看着父亲的神色。杨有德哦了一声:“原来是他啊,难得难得,我最近也听说了这位陈师傅的事,不简单……”
  杨灵犀虽然还在生气,可心里还是甜丝丝的:“是啊,人家今年一场没输呢……”
  “瞧你这丫头,一说斗虫就来劲……对了,爸爸上次不说了吗,你说出来历,还有对小篆罐让你看,怎么样,还敢试试吗?”杨有德慈祥地看着女儿说道。
  杨灵犀无精打采地说道:“他说您这样的身份收藏点好东西不算什么稀罕的……”
  “哦?你告诉他了?”
  “嗯。”
  “没说真假?”
  “他又没见着,怎么能知道真假。”
  “哦哦,可他怎么知道我说的是好东西?”
  “是吧,他就说了这么一句。”杨灵犀奇怪地看着父亲:“您这么着急知道,那时候怎么不一块给我呢?”
  杨有德马上笑起来:“东坡先生曾云‘君子可以寓意为物,虽微物足以为乐,虽尤物不足以为病’,这才是玩物之最高境界。爸爸也是想看看这位陈师傅如何看待这些俗物的……由此看来,他虽然只是个手艺人,却颇有雅士高人风范,难得……”
  心上人被夸奖,杨灵犀心里很高兴:“你们真是说到一块儿去了……”
  “呵呵,爸爸身陷俗事,却并不甘心与市侩商人为伍。倒是陈师傅慧眼识珠,等有机会,爸爸少不得要向他多多请教呢。”
  杨灵犀嗯了一声,心里渐渐被喜悦充满,脸蛋儿泛起一层迷人的红晕。杨有德全看在眼里,嘴角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
  
  秋虫协会。
  周世昆正和金五台说着什么,有人通报杨有德来访。周世昆连忙让请进来,金五台连忙说道:“既然有客来访,金某先告退,有事您再知会我。”
  周世昆想了想:“也好,回头我到府上亲自拜访您。”
  金五台走后,周世昆出去把杨有德迎进来:“杨老弟,我正说找你呢。明儿我就正是上任了,您可一定来捧场啊。”
  “那是当然,我今天就是专为给周兄道贺的。”
  “好好好,快请坐。”周世昆让干事把桌子上的卷册收拾出去说道:“这几天都在忙乎这个,简直是焦头烂额了……”
  “呵呵,周兄事必躬亲,诚然是实干家的风格,老弟佩服的很。”
  “嗐,不干怎么办。我是门外汉,若非高桥先生看重,做这个会长也是有心无力啊。”
  “这秋虫协会会长,本就该周兄这样的人来作才对。试问若对市井风物一知半解,又怎么能掌握这满城的玩家呢。周兄谦和练达,自然是最佳人选了。”
  “老弟此言愧不敢受啊。”周世昆得意地说道:“好在有金五台先生全力帮衬,我这才放了点心。不然高桥先生,王会长问下来可不好说话喽。”
  “呵呵,您这就过虑了。秋虫协会虽说是新民会下属,揖唐先生却是无暇分心,再加上这几年由高桥先生亲自打理,已然是独立的部门了。可惜他有要务离京,不过,这协会可就是周兄一人的天下了。”
  “哪里哪里……不瞒老弟,这明儿一上任了,我还真不知道该做点什么呢。眼看斗季已过,今年我是没戏唱喽。”想到白忙一场,周世昆不禁沮丧起来。
  “呵呵,办法是人想出来的,这戏嘛,也不是没得唱。”
  “哦,老弟有什么妙计赶紧说出来啊!”周世昆急不可待地问道。
  杨有德不慌不忙地说道“这北京城玩虫儿的人何止万千,秋虫协会虽说只是民间组织,可也不是摆设。难道除了办蛐蛐会,就想不出别的办法吗?”
  “还能有什么办法?老弟你就别卖关子了!”
  “您想啊,这正经的玩家,哪个不养几十头虫,哪个没有百十来只罐。咱们协会是为他们服务的,没了秋虫协会谁还能玩虫儿?您作为会长,横是不能白给他们忙乎吧?”
  “老弟的意思,向玩虫儿的收会费?”
  “会费才几个钱……周兄可以变通一下,在税赋上想想……”说着用手指画了个圈。周世昆才明白过来:“哈哈,这税赋二字可是真妙!既然日本人让他们玩虫儿,又有咱们协会费心管着,就该按虫纳税!哈哈哈,妙!妙!”
  “后面怎么做,就看老兄您的了。”
  “不过老弟,这收虫税的事好说可不好办啊。”
  “周兄,您只管想出个合适的税制,实行之际,老弟自然会帮忙的。”
  “那可太好了,杨老弟,你可真是我的财神爷啊!得,我这就好好琢磨一下,到时候再请老弟斟酌。”
  “好说好说。”杨有德微笑着说道。
  
  中午,陈无忌刚从西花市回来,捅开火准备做点饭吃,忽然听到有人敲门,心里不知怎么怦怦跳得厉害。打开门,果然是周蔓汀站在外面,却没有刘妈陪着。陈无忌连忙把她让进来:“你怎么这时候来了,吃饭没呢?”
  周蔓汀本来就很害羞,陈无忌熟悉亲切的问话让她稍微放松了点,把一个布包递给他:“我吃了……这是吴师傅刚蒸的素包子,鸡蛋韭菜的,你吃吗?”
  “我吃鸡蛋。”陈无忌高兴地接过布包闻了闻:“吴师傅的手艺真没的说。”
  周蔓汀嗯了一声:“我知道你从小吃素,可整天这么在外跑不吃点顶事的可不行。以后你甭自己做饭了,我让吴师傅给你送过来……”
  “不用不用……忒麻烦了不好。”
  “没事儿。”周蔓汀小声说道:“现在没人管我……”
  陈无忌刚咬了一大口包子,听到这话吓了一跳:“没人管?出什么事了?”
  周蔓汀不知道怎么解释,低头捏着自己的衣角,陈无忌着急地问道:“是不是你爸爸他……”
  “不是不是,你别着急,我爸爸他什么都没说。”觉得这样说不对,周蔓汀又连忙解释道:“我爸爸是说,听说你现在跟日本人办事……让,让我问问……”她说不下去了,担心地看着陈无忌。
  陈无忌心里已经全明白过来,没接话茬,咬了一口包子说道:“这包子真好吃,韭菜鸡蛋还有木耳,地道……我还以为吴师傅就会红烧肉哪。”
  周蔓汀忍不住笑起来:“这是我看着吴师傅拌的馅,还搁了点金钩呢。”看看陈无忌连忙又说道:“这金钩就是提个鲜。我本来也不爱吃大荤,想着你该不会忌口这些……你要是不吃,我就拿回去……”
  陈无忌笑了笑,把剩下的包子都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想说话却说不出来。周蔓汀扑哧笑出声来,倒了一碗水递给他。陈无忌吃完一个包子,又拿起一个。周蔓汀就在一边看着心疼地说道:“真不知道你这些年怎么过的,一个包子就馋成这样。”
  “嗐,吃饭嘛,能填饱肚子就成。”
  “想着你这些年……心里真不好受。”
  陈无忌淡淡一笑没回答,周蔓汀忍不住又红了脸:“你不吃包子光看着我干什么。”
  “我觉得你比包子好看。”陈无忌满心欢喜,忍不住开起玩笑。周蔓汀脸更红了,抓起一个包子塞进他嘴里:“真讨厌,这么大包子还堵不住你的嘴。”
  陈无忌几口吃完包子:“真香,要是你拌的馅就更香了。”
  周蔓汀声音小了下来:“我什么都不会,我是个没用的人。”
  陈无忌吃力地咽下嘴里的包子:“我可没那意思……你来就是最好的了。”
  “你要是不嫌我,以后我总能来……”
  陈无忌连连点头,含糊不清地说道:“我不嫌!我一个蛐蛐把式……”正说着,一只温柔的小手捂在他嘴上:“你又说这个!你再说我就走了!”陈无忌连忙说道:“我不说了还不成吗,你别走,我包子还没吃完呢。”
  周蔓汀哼了一声又坐下来,拿起一个包子递个他:“以后不许你再瞎说了!”
  陈无忌叼着包子,从怀里掏出那方手帕:“擦擦你的手,都是油。”
  周蔓汀没好意思伸手,看到他怀里露出一角木梳就问道:“哎?那是什么啊快掉了。”
  陈无忌低头一看,连忙说道:“没什么,就是把木梳。”刚想收起来,周蔓汀说道:“什么木梳啊,我看看。”
  万般无奈,陈无忌只好把梳子递过去。周蔓汀细细看着:“真好看……怎么是人用过的?”
  陈无忌不知道如何解释,看周蔓汀神情变了才支吾着说道:“这是别人托我保管的……”
  周蔓汀嗯了一声:“我知道了……”说着收起包袱站起来:“我走了,你歇着吧。”
  陈无忌急忙说道:“怎么这就走了。再呆会吧……”
  “不了,刘妈没跟着,我怕她惦记。”
  “那什么,那梳子真是别人让我保管的……说好过阵子就拿走……”
  “我知道,你好好给人拿着,别丢了。”
  陈无忌急得抓耳挠腮,狠狠心说道:“嗐,这是那个日本女人托我保管的,她叫木村樱子,说要跟着军队上前线……没亲没故的,这木梳是她妈留给她的一个念想,怕丢了就暂时搁我这儿了……”
  “那你更该给人好好看着了……”周蔓汀越说越委屈:“整天搁怀里,回头丢了都不知道。”
  “我这不是没来得及放下吗!我这就放下,保准不再带着了。”
  “不用了。你把手绢还我吧……”周蔓汀沉着脸伸出手来。
  陈无忌紧紧抓住手绢:“我不给,这是我的了。”
  周蔓汀哼了一声就要走,陈无忌拦住她:“不许走。”
  “包子你都吃完了,还不让我走。”
  “今儿不说清楚就不让你走。”
  “有什么说不清楚的。我都清楚,你让我走……”
  陈无忌伸开胳膊:“没说清楚,根本不是你想的那么回事。”
  周蔓汀不再说话,想绕过陈无忌出去。他双手一抱,把她搂在怀里:“蔓汀,你怎么还不明白我的心思。我是你想的那样的人吗?”
  陈无忌的怀抱让周蔓汀再也无力挣扎,只好把头扎进他的怀里。陈无忌贴着她软软的鬓边低声说道:“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别的什么都放不下……”
  周蔓汀不敢抬头低声说道:“谁知道你怎么想的。”
  “我今儿就对天发誓,我心里就有你一个人!”陈无忌指着天说道:“要是有一句假话……”
  话没说完,周蔓汀打断他说道:“别说了,我信你,我就是害怕。”
  “你怕什么?”
  “我,我怕哪天就再也见不着你了……”
  “又瞎说。放心,有我在,就绝不会让你受委屈!可你得信得过我。行不行?”
  周蔓汀抬起头看着陈无忌的眼睛:“我相信你。”
  
发表于 2006-4-24 23:40:00 | 显示全部楼层
看出来了,老轻这菜是两天一上的,呵呵,明天再来看:)
发表于 2006-4-25 00:07:00 | 显示全部楼层
呵呵,回完帖一看啊,后面的接上了。

到点睡觉。。。。。
 楼主| 发表于 2006-4-25 20:39:00 | 显示全部楼层
俺基本上是一天一发,老虎,不许找借口不来报到,哈哈哈
 楼主| 发表于 2006-4-25 20:41:00 | 显示全部楼层
  傍晚,周世昆回到家,直接进了周蔓汀的房间。她正把玩一只刻了仕女图的葫芦,丝毫没察觉,被吓了一跳,慌忙站起来,一边把葫芦收进怀里:“爸爸您来了,您坐。”
  周世昆在椅子上坐下来:“你刚才看什么呢?”
  “女孩家的玩意儿。”
  “哦,前儿我间过的那对蛐蛐罐怎么看不着了?”
  “那不是我的,早给人家了。”
  “哦,什么好东西啊,我看看都不行。”周世昆斜眼看着女儿:“得,不问你这个事了……你找过那个姓陈的没有?”
  周蔓汀脸一下红了:“没……”
  “嘿,怎么这么不把我说的话当回事。让你探个话也这么费劲!”
  周蔓汀涨红了脸,鼓足勇气说道:“爸爸,我一个女儿家家的怎么探人家的话啊。”
  “这是什么话!你上学的时候不也是男男女女在一块儿吗!”
  周蔓汀不再说话,周世昆变了脸:“记着,见着他告诉他,我现在不是没人帮忙,要是他不开面我可不客气!”说完甩袖走了。周蔓汀眼泪忍不住流下来,刘妈及时地出现了:“老爷又找碴了?唉,真是的……乖,别哭了。”
  周蔓汀擦擦眼泪:“刘妈,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傻孩子,你可不该说这句话。听我说,我看老爷这几天也不提那个日本人的事了。这两天可一个字都听不见了。你可别瞎琢磨,该吃吃,该睡睡,漂漂亮亮的人家才放心呢。”
  “讨厌,您不许再说了!”
  “好,我不说。”刘妈慈祥地笑起来:“蔓汀,人这一辈子啊,其实就那么一次要紧的时候,怎么过下去,就看这一出了。按理说这话我不该说,可我得让你明白,怎么做还是你自己的事。”
  “刘妈,我明白您疼我,您放心……”
  “那就对了!得,今儿你早点歇着。明儿我陪你出去转转。呵呵。”
  周蔓汀感激地看了刘妈一眼,点点头笑了。
  
  一条胡同里的拐弯处,一群人正围着两个人看斗虫儿。一个小伙子刚败了,嘟嘟囔囔地说道:“有什么大不看的,一破虫儿而已,犯得着赌手赌脚的吗!”
  他的对手是个一身青布裤褂的年轻人,正一脸不屑地说道:“玩得起就玩,玩不起就滚蛋!”
  输家本来想走,这时候脸上挂不住了:“你们说话怎么这么难听啊,大家玩虫是为了乐子,我就不信你没输过!”
  光头冷笑了一声:“怎么着,我们就是没输过,不服气你接茬斗啊,你还有虫儿嘛我先问问。”
  “没输过?谁信哪!您横不是斗王吧!”输家忍不住说道。
  年轻人没说话,他身边一个剃了光头的汉子说道:“没看出来吧!告诉你小子,这位还就是斗王!”
  众人一时鸦雀无声,半天才有一个年纪大些的说道:“您说这位是斗王?”
  “对!”
  “就是在天和茶馆赢了日本人的斗王?”
  “对,不服气啊!”
  几个人嘀咕起来,年长的人又问道:“不对吧,那天我虽然没看清楚,可记得那位斗王不这样啊?”
  光头哼了一声说道:“您着老眼昏花的能看见什么啊!不信,你们谁拿虫儿来试试啊,咱不赌,就试试,你们敢吗?”
  人们又交头接耳地说道:“您见过斗王没?”
  “我那天就在外面溜了一眼,那人呜嚷呜嚷的……”
  “怎么着,您试试?”
  “就我那虫儿?还是算了吧!”
  年轻人收蛐蛐罐说道:“没功夫跟你们废话。”说着指了指输家:“记着,就你那虫儿,以后甭出来现眼了!”说着,和光头两人一起走了。剩下的人才大声说起来:“嘿,他赢个虫就这么牛逼冲天啊!”
  “人家能不牛嘛,就冲敢给日本人斗虫,您有这份胆量嘛。”
  “我呸!我是没好虫儿,有了一样敢。日本人怎么了……”
  “咱甭扯旁的。你们说,这个人真的是斗王?斗王就这个样?”
  “我看像,这些年,玩虫儿玩的这么好的年轻人我可是没见过。”
  “可看着怎么跟混混儿似的?”
  “嗐,一虫儿把式能怎么地。再说了,他斗王不也跟了日本人了吗!”
  “我也听说了。可跟了日本人还跟咱们玩什么野局子啊?”
  “您不知道了吧。日本人为什么请一个蛐蛐把式?不就是想灭咱们的威风嘛,您可真是!”
  
  西花市,陈无忌正在一个买葫芦的客人讨价还价。袁大庆背着个褡裢走过来:“陈哥,我总算找着你了。”
  陈无忌看见大庆很高兴:“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可有日子没见了。”
  “谁说不是呢……”袁大庆拿起一个葫芦看了看:“怎么着,这玩意儿卖的还行?”
  “凑合吧……”
  “可不是嘛!”买葫芦的客人感叹到:“要搁从前,这样的葫芦最低也得卖一个大洋……可现在……兄弟,再便宜点,三块钱,怎么样?”
  陈无忌笑了笑还没说话,袁大庆插嘴说道:“老哥,三块钱您就打着买这样的葫芦?要是您刻的您干吗。”
  客人无奈地点点头:“说真心话,兄弟,出这价我也亏心。甭说这刻画的,单这葫芦坯子一看就是好东西。可我是自己个儿玩的,不瞒您说,我过去身上总得有十来个葫芦带着……唉,如今连嚼谷都快没了,哪儿还玩得起这东西……”
  “这话您说了……袁大庆看了看陈无忌:“可我们也不能赔钱不是。”
  客人恋恋不舍地摇摇头,刚要走,陈无忌说道:“得,您再添半块,这坯子我是三块钱买的。”
  “哟,那可忒不好意思了。”客人连忙从衣服里往外掏钱:“不是我得了便宜卖乖,我也知道这葫芦什么行市,我今儿是捡了便宜了……”
  陈无忌收了钱,把葫芦用绵纸抱起来,客人满意地说道:“得,这回我的虫儿就能过冬了。二位,咱回见吧。”
  客人走了,袁大庆无可奈何地点点头:“嘿,这价儿……您还不如给我呢。呵呵。”
  “人家大老远来找我的葫芦,便宜就便宜吧,赚一个是一个……对了,还没问你干嘛来了。”
  袁大庆看了看周围,小声说道:“这几天,我听哥们儿说,前门那块儿出了个斗王,专门儿在胡同子里和人斗虫。开始还寻思是您呢,可越听越不对劲。这个人虫儿玩的厉害,可不地道。每局非把人赢得底掉儿不行,没钱就让人家把盆押上……好家伙,这几天听说赢了百十来只盆。赢就赢吧,还连挤兑带骂街的。自称连日本人都赢了,满北京没几个敢和他斗的……您说说,这不是成心跟您过不去吗!”
  陈无忌脸色一下变了:“你说的都是真的!”
  “我敢瞎说嘛!听说就昨天,这人愣要跟一爷们儿赌手脚。那爷们儿也是个荒子,答应了,可输了不认帐,愣让人把门牙都打掉了。说再看见玩虫儿,就剁了二拇哥……您听听,这也太霸道了……没了二拇哥还怎么使芡草啊!”
  陈无忌一把抓住袁大庆:“这人在哪儿呢!”
  “我找了八开也没见着啊。”袁大庆着急地说道:“这不找您来了,可不能这么下去了!”
  陈无忌点点头开始拾摊子:“咱现在就找去!”
  
  中午刚过,陈无忌和袁大庆两人沿着一条条的胡同串着,可没有一点关于那个“斗王”的消息。两人正沮丧着,忽然看到一个女人从院门里出来,怀里抱着几个蛐蛐罐,后面紧跟着出来一个男人:“你他妈要摔了我抽死你!”
  女人毫不畏惧,一扬手,蛐蛐罐在地上摔的粉碎。男人大怒,一巴掌打在女人脸上,女人哭也不哭,直着嗓子喊起来:“你就有本事打我,你怎么没本事挣钱哪,啊!你算什么爷们儿!就知道弄这些破虫儿,一家子都快饿死了你知道吗!”
  “我昨儿他妈不刚拿回家棒子面吗!”
  “那顶个屁用!眼看着养虫要上税了,连人都吃不饱,还养什么虫!”
  “他要税我就给啊,老喽!”男人看到地上的碎片又骂起来:“唉!这算他妈怎么回事,没听说养虫儿还上税的!”
  女人看到男人没了气就大哭起来:“好你个没良心的,摔个破盆你就打我,我不跟你过了我!”说着对男人又踢又打。男人看了看远处的陈无忌两人,连忙拉拉老婆:“得了,大晌午的闹腾不怕人笑话,咱们家去……”
  袁大庆连忙喊了一声:“大哥,您等等,我们打听个事成吗?”
  男人让女人先进去问道:“您打听什么事?”
  “您刚才说养虫上税是怎么回事?”
  “我也是昨儿刚听说的,秋虫协会要收什么秋虫税……一罐两毛……”
  陈无忌和大庆一愣,对视一眼。这时女人在院里喊了一声,男人红了脸:“二位,没事咱回见了。”说着进去关上门。
  陈无忌看着一地的碎片:“上税?这不是不让人玩虫儿了吗!”
  袁大庆气的骂起大街来:“这些狗日的,连头蛐蛐儿都想喀哧出二两油,太他妈缺德啦!”
  
  两个人一边慨叹一边在大街上走着,忽然有人叫陈无忌的名字。杨灵犀带着小翠从一边走过来:“找你可真难,敢情在这儿逛大街呐……”
  陈无忌还没说话,袁大庆笑着说道:“得,陈哥你们聊,我先走一步了,杨小姐回见……”
  陈无忌有些尴尬:“成,晚上没事,你找我一趟……”
  看袁大庆走远了,杨灵犀小脸儿沉了下来,走到路边一个僻静的角落拧着衣角不说话,小翠在一边偷偷笑着。
  陈无忌支吾着说道:“你,你这是打哪儿来的?”
  “你管我呢。”杨灵犀撅着嘴说道:“没良心的家伙……”
  陈无忌抓了抓头发不知道说些什么,小翠忍住笑轻轻碰了碰杨灵犀,她神色缓和了一些,轻哼了一声说道:“这些天你是不是闲得没事干啊?”
  陈无忌一愣:“怎么了?”
  “这阵子有个自称‘斗王’的人见天儿带着帮胡同串子跟人耍凶斗狠,赢了蛐蛐就剁手剁脚的……你什么时候学会这一套的,跟混混儿们打开连连了……”话没说完,看到陈无忌的的脸色一下沉了下来,不禁有些害怕,连忙改口说道:“我刚才是逗你的,这不才听说就来问问你……”
  陈无忌脸色阴沉没说话,杨灵犀越来越没底气,委屈地问道:“瞧你脸都快砸脚面了,吓唬谁呢……到底怎么回事,你倒是说话呀!”
  陈无忌摇摇头:“我今天刚听大庆学了这个事,谁知道你也知道了。”
  “那到底是真是假啊!?”杨灵犀焦急地问道。
  “能是真的吗!”
  “那就好。”杨灵犀松了口气:“我就是想听你亲口说说……”
  “可别人谁知道怎么想的。”
  “嗐,管他们呢,是你成不了别人,反正我是不会信的。”杨灵犀满不在乎的说道:“你才不会那么干呢。”
  陈无忌叹了口气,心里稍微安稳了些,可还是无精打采的。杨灵犀说道:“认识你这些天,什么时候都没见你这么唉声叹气过,多大的事啊……”说着白了一眼陈无忌:“您那天给人挡日本人军刀的时候横是没这样吧?”话里酸溜溜地全是醋味,陈无忌却没往心里去:“这可不是小事,我……”他说不下去了,想起自己违背初衷挑战秋虫协会,胜了木村樱子,本就是凭着一股精神,到最后却落个事与愿违的结果,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对还是错了。自己若洗不清这个冤名,一生最重名声的父亲,怕是九泉之下也无法瞑目了。此时的陈无忌完全失去了惯有的淡定和沉稳,只恨不得马上找到那个人澄清自己。
  杨灵犀看到陈无忌如此模样也收起了顽皮:“陈大哥,这事也不能着急。咱们慢慢来,准能找到那个杀千刀的……”
  “可上哪儿找去啊,光前门就多少条胡同……”
  “那也得找啊,斗王的名声不能就这样任人糟践不是!”杨灵犀想了想说道:“要不,要不我请邓子荣帮帮忙?”
  “不行!”陈无忌连忙说道:“我已经背上这样的名声了,怎么能再和他这样的人来往……”
  “那,那就找我爸爸吧,他认识警察局的人,让巡脚的一查不就门儿清了……”杨灵犀下了决心似的站起来:   “他也听说了这个事,还找我打问过。我说你不是那样的人,又告诉他那对彩瓷罐是你给看的……”
  “杨先生他肯吗?”
  “我也不知道呢,可他说过你这样的把式,不会做这样下三滥的事。”
  “那,那只好这样了,你替我先谢谢杨先生。”
  “我这就回去告诉我爸爸,你就别瞎着急了……”
  陈无忌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实在是没辙了……”
  杨灵犀嗔怪地看着他:“你啊,比我大不了几岁,可把个名声看得这么要紧,真是……”说着摘下小翠胳膊上的包袱,从里面拿出一副露指头的线手套:“这是给你的,刻葫芦的时候别冻着……”没说完脸却红了,正好一辆洋车过来,连忙招手叫过来,上了车看看陈无忌却没再说话。小翠故意皱着眉头对陈无忌摇摇头,招呼车夫离开胡同口。陈无忌也没说话,看看那副手套,再看看远去的杨灵犀,轻轻叹了口气。
  
  杨家客厅。
  陈无忌略有拘谨地坐在椅子上,杨有德一旁沉思着没说话,气氛有些尴尬,一边的杨灵犀忍不住说道:“爸爸,陈师傅都来了,您倒是说话呀。”
  杨有德又沉默半天才说道:“陈师傅,按理说我该帮这个忙。上次您帮我看过那对罐,我还没谢您呢。可这市井间的事,实在是太过无赖,杨某……”说着无奈地摇摇头,一脸惋惜。
  陈无忌嗯了一声:“既然这样,就不敢劳烦杨先生了。无忌告辞了。”说着站了起来。杨有德有些意外,刚想说话又打住话头。杨灵犀已经拦住陈无忌说道:“你这人怎么这样啊,这不是还没说道正题吗。”又转头对杨有德说道:“爸爸,陈师傅实在没办法才请您帮忙的,您想想办法不成吗!”
  杨有德缓声说道:“陈师傅别误会,我刚才那样说并非有意贬低什么。您的技艺和为人,也是杨某所敬仰的。如今的世道,更难得您如此的执著和血性了。嗯,杨某会尽量帮您这个忙的。”
  杨灵犀高兴地叫起来,嗔怪地对陈无忌说道:“瞧你,话也不听完……”
  陈无忌微微鞠了一躬:“杨先生的赞赏实在不敢当。无忌虽然只是个把式,却一向爱惜名声,这次无论如何都要找出冒充我的人。杨先生肯帮忙,自然多多感谢,若您有不方便,我也断不愿让您为难……”
  杨有德和蔼地笑了:“为难倒不为难,不过是琐碎一些。你先别着急,一等有了消息,我马上告知你。”
  “那我先谢谢您了。”
  “不客气……坐下说话吧。”
  “不了。您公务繁忙,我就不打扰了。”
  “那好,灵犀,你送送陈师傅。”
  陈无忌告辞出来,却没有一点高兴劲。杨灵犀说道:“我爸爸那人有点古板,好说教,你可别往心里去啊。”
  “我没往心里去。我就是想起这档子事,心里堵得慌……”
  “别堵啦,我爸爸不是都答应你了吗。大概这两天就能有准信,到时候我立马就告诉你,好吗?”
  “嗯,那我也谢谢你……”
  “不用你谢……嗯,我想上北海转转,小翠犯懒,让你陪我去,干不干?”杨灵犀撒娇地说道。
  陈无忌看了看又高又蓝的天空,觉得心情好了些,点点头,杨灵犀拍手笑起来。
  
  陈无忌两人刚走,杨有德随后出了门,坐车来到一条偏辟的胡同口。马一飞忽然出现了,两人飞快地说了几句话便分开了,杨有德对车夫说道:“去秋虫协会。”
  
  中午刚过,袁大庆来到四头胡同,还没进去,看到不远处的胡同口几个人吵了起来,隐约听见有人说道:“你斗王怎么了,斗王也不能不讲理啊。”大庆一激灵,刚想过去,又转头跑进胡同,砸开陈无忌的门:“陈哥,快!这下可撞咱枪口上了。”
  秋虫协会。金五台等人正在对周世昆讲收秋虫税的坏处,干事们却只想多落几个钱,双方各执己见说个没完。周世昆一时也没了主意,看到杨有德忽然出现,抓住救星似的对金五台等人说道:“各位先别抬杠,杨先生来了。”说着请杨有德坐下,挤了挤眼说道:“杨老弟是商界精英,你来给大家伙说说,开征秋虫税是好是坏。”
  杨有德摆摆手:“嗐,杨某只是一个小卖买人,可不敢说这税赋的大事……”
  金五台急忙说道:“杨先生,您一向为人开明,虽然不怎么玩虫儿,可也明白这里的道道儿……您说,这一上税,谁还玩虫儿啊,没了虫儿,咱们靠山堂吃什么?”
  周世昆不满意地插嘴说道:“金五爷,咱们协会可不只靠山堂吧?”
  金五台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补充道:“我这是说顺嘴了……每年三秋也就是俩来月,玩家也就靠这个时候过过瘾……再说了,这卖蛐蛐儿的卖盆的都上着税呢,咱要是再这么征税,人家肯定不在蛐蛐会玩了,那要咱的协会还有什么用?”
  周世昆拿着腔调说道:“您这么说可就不对了。这协会是人家日本人开的,是为了维持大东亚新秩序的一个好办法。怎么着,上税就不玩虫儿了?那是不是换了银联券您就不花钱了?”
  罗耀先摸了摸自己的大光头说道:“我觉着金五爷话说的不错。就算蛐蛐会不在靠山堂办,要是征了秋虫税,它在哪儿也办不下去。办不成会,协会连这点进项都没了。”说完白了周世昆一眼:“除非您能挨个上人家家去轰去,要不都是野局子,咱一个大子儿的好处也捞不着。”
  周世昆慢慢站起来:“蛐蛐会一年的进项才多少啊!要是多,协会怎么连个办公的地方都没有?借人家这么一个破地方?这不是给大东亚的文明抹黑嘛。”他一时再想不起还有什么说辞,求助地看着杨有德。杨有德不慌不忙地拿出怀表看了看:“老几位,这税赋诚然是大事,所以光靠这么抬杠弄不清楚。不如这么着,协会要靠大家捧场,自然也是给大家办事的,所以还是得听听大家伙的意思……”
  周世昆听到这话,急忙示意杨有德。他笑了笑继续说道:“金五爷,你们虽说只是理事,却也算秋虫协会半个会长,没你们,这协会也玩不下去。不征税,自然如你们所愿;征了税,协会自然也不会忘了你们。”说着看了看那几个干事:“是不是老几位?”
  “是啊是啊,杨先生说得真不错,协会是咱们的,有了进项不也是咱们的。”
  “可不是嘛,还是杨先生明事理……”
  周世昆一时不知道杨有德到底什么意思,金五台罗耀先也不知说些什么,彼此都沉默下来。杨有德喝了口茶,还没说话,听到外面有人声嘈杂,于是站了起来:“外面这是闹什么呢?怎么这么乱。”
  一个干事连忙跑出去,一会就回来了:“会长,外面几个玩虫儿的吵架呢,非让您去给评评理。”
  周世昆不耐烦地说道:“我哪儿有时间管这些破事,让他们赶紧走,别跟着捣乱……”
  杨有德说道:“周会长还是看看去的好,事到了协会门口,不管不合适。”
  周世昆无奈,只好走出去,金五台等人也跟着走了出去。
  门外站着几个人,正围着陈无忌和袁大庆吵个没完。周世昆喊了一声:“你们吵什么呢,什么事,快点说!”
  一个说话又快又急地人说道:“对不住您了是这么回事,我们几个人在胡同里斗虫儿,这个人非过来凑热闹。”说着指了指陈无忌和袁大庆:“还要和我们玩钱。我们几个就应了,谁知道这个人赢了钱还没完,非说赌就得赌个尽兴。这不,非让这位刘大哥把自己的老盆押二十块钱。刘大哥输了舍不得这盆,想让他们宽限几天拿钱赎回来。好家伙这两人不依不饶的,把人家的老盆砸了不算,还打了刘大哥,您瞅瞅,脑袋都打破了。”
  这个人一番话说的众人谁也插不上嘴,趁他换气的功夫,周世昆说道:“慢点说!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说道:“我姓李,街坊们都叫我快嘴李,您就这么叫我得了……”
  这时陈无忌说道:“杨先生,是这么回事……”
  他还没说完,姓刘的人捂着脑袋说道:“老几位您躲这点,这人说翻脸就翻脸,下手快着呢!”
  袁大庆气地一把薅住那个人的脖领子:“你他妈瞎说什么呢!谁让你这么编排我们的,我们什么时候和你赌虫了!”
  周世昆喊了一声:“乱什么乱,一个个来!你放开手,你!”他指了指陈无忌:“说,是不是这么回事。”
  陈无忌本来气得肺都要炸了,这时却冷静下来,这件事显然有人在背后捣鬼。而在周世昆这种人面前,是绝没公正可言。于是平静地说道:“会长先生,这几天一直有人在冒充我的名字在外面斗虫儿,趁机寻衅滋事。我一直在找他,今天听这位袁兄弟说,有个自称‘斗王’的人,为斗虫儿和人争吵起来。我们赶过去看,谁知道这几个人就说是我干的,非让我陪他们的罐。就是这么回事。”
  周世昆看了看几个人:“是这么回事吗?”
  快嘴李马上说道:“会长先生,一开始就是这俩人设的局引我们上当的。他们就是看着刘大哥的盆好,变着法想抢过来。他们可没说自己是斗王,要真是那样,我们倒乐意把盆双手奉送。斗王那是好汉啊,我们怎么敢斗。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姓刘的也说道:“可不是嘛。谁不知道斗王虫玩的好啊,我们有多大能耐敢跟斗王叫板。再说了,人家是给日本人办事的,我们有八个脑袋也不干往这里凑啊。”
  袁大庆气地又要打人,陈无忌拉住他。周世昆哼了一声说道:“陈无忌,是这么回事吗?”
  陈无忌挺了挺胸说道:“我要是给日本人办事,绝不会让你们这样挤兑!这些人是在故意陷害我!”
  周世昆一听陈无忌这话,想了想说道:“别说和日本人的事,你说人家陷害你,有什么证据?”
  “我出来的时候根本没带着虫儿,怎么和他们斗!”
  快嘴李马上说道:“你没证据我们有!”说着从袖子里抽出一根鼠须草:“您瞅瞅,这样的芡草如今可没几个会使的,这是我刚才趁机抢过来的,好当个证据……金五爷是行家,这个骗不了他!”
  周世昆接过鼠须草可也看不出什么稀稠来,递给金五台看了看说道:“不错,这就是鼠须草。不过陈师傅,我记得蛐蛐会上,你使的可不是这个。”
  陈无忌点点头:“这不是我的,我斗虫儿从来不使这个草……”
  “你不使?上次跟日本人斗虫的,你不就用的这个草吗?”姓刘的把手从头上放下来,盯着陈无忌冷冷地说道。
  陈无忌愣在那里百口莫辩,杨有德接过芡草看了看说道:“虽然如此,可这根草未必就是陈师傅身上的。”
  陈无忌心里一动,还没说话,姓刘的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没等他反应过来,快嘴李飞快地从他袖子里抽出一把芡草,递给杨有德:“您瞧,他刚才就是从袖子里抽出来的鼠须草……除了他这样无德的人,谁会整天带着这个东西!”
  陈无忌再说不出话来,众目睽睽下愣在那里。这时周世昆咳嗽了一声说道:“陈无忌,您现在还有什么话说?嘿,我说你这个斗王怎么来得这么容易,闹半天是这么回事。你让大家看看……”
  陈无忌铁青着脸说道:“这草虽然我一直带着,可只对日本人使过……”
  “你说这个谁信哪!今儿你可是让人当场逮着的……”快嘴李躲在姓刘的身后说道。
  陈无忌还要说话,杨有德插嘴说道:“周先生,话不能这样说。就算眼前如此,可你我都没看见陈师傅用这个斗虫……”又转头对陈无忌说道:“陈师傅,我耳闻你斗虫一向颇有风格,此事或许另有蹊跷,可恐怕一时半会的也说不清楚。我看这么着,周会长,这事虽说该是你们协会管辖,可陈师傅毕竟是今年的斗王,名声又一向不错,杨某愿意代为说合……至于这几个人的损失,杨某也一并赔了。”说完,掏出一叠钞票递给姓刘的:“这位刘兄弟,看在我的面子上,这事就到此为止吧,大家都是为了个玩意儿,犯不着不是?”
  姓刘的说道:“这可不行,我白挨打了!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得让全城的人都得知道,斗王就是这个德性,我呸!”
  快嘴李飞快地接过钱说道:“刘大哥,甭说这些了。为斗虫儿打破头的事也不是没有过。杨先生这么给面子,您就甭扯较了,算咱们倒霉。给,拿着钱,咱走吧。”又对陈无忌说道:“斗王,算您狠。我们以后可是不敢再玩虫儿了,看您这斗王跟谁耍横去。”
  几个人飞快地走了,袁大庆瞪着眼,恨不得马上赶上去痛打一顿。陈无忌拽住他,把身上所有的钱都掏出来:“杨先生,谢谢您的说合。可这事我是决不会认的,您的好意我心领了。这钱是还您的,可不是赔他们的。您拿着。”说完把钱放在一边的栏杆上,没等杨有德开口转头走了。袁大庆急着跟上去:“陈哥,咱就这么认了?!”
  “决不!可今天是这些人明摆着给我设的圈套,是咱们大意了……”
  “袁大庆恨恨地说道:“妈的,那个杨有德跟着起什么哄呢,这下黄泥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陈无忌摇摇头:“杨先生也是好心……今天无论如何是说不清楚了,这些人肯定不算完,咱们还得小心点。”
  “唉,这事都赖我!来什么秋虫协会说事啊,你瞧那个姓周的德性……”
  ““不说这个了。大庆兄弟,以后咱们得多个心眼,我倒要看看这些人究竟想把我陈无忌怎么样!”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6-4-26 20:36:28编辑过]
发表于 2006-4-26 13:04:00 | 显示全部楼层
两个人一边慨叹一边在大街上走着,忽然有人叫陈无忌的名字。杨灵犀带着小翠从一边走过来:“找你可真难,敢情在这儿逛大街呐……”
  陈无忌还没说话,袁大庆笑着说道:“得,陈哥你们聊,我先走一步了,杨小姐回见……”
  陈无忌有些尴尬:“成,晚上没事,你找我一趟……”
  看袁大庆走远了,杨灵犀小脸儿沉了下来,小翠在一边偷偷笑着。
  陈无忌支吾着说道:“你,你这是打哪儿来的?”
  “你管我呢。”杨灵犀撅着嘴说道:“没良心的家伙……”
  陈无忌有些丈二和尚,小翠忍住笑轻轻碰了碰杨灵犀。她哼了一声说道:“这些天你是不是闲得没事干啊?”
  陈无忌一愣:“怎么了?”
  “这阵子有个自称‘斗王’的人见天儿带着帮胡同串子跟人耍凶斗狠,赢了蛐蛐就剁手剁脚的……你什么时候学会这一套的,跟混混儿们打开连连了……”话没说完,看到陈无忌的的脸色一下沉了下来,不禁有些害怕,连忙改口说道:“我刚才是逗你的,这不才听说就来问问你……”
  陈无忌脸色阴沉的看着面前的茶壶没说话。杨灵犀越来越没底气,委屈地问道:“瞧你脸都快砸脚面了,吓唬谁呢……到底怎么回事,你倒是说话呀!”
  陈无忌摇摇头:“我今天刚听大庆学了这个事,谁知道你也知道了。”
  “那到底是真是假啊!?”杨灵犀焦急地问道。
  “能是真的吗!”
  “那就好。”杨灵犀松了口气:“我就是想听你亲口说说……”
  “可别人谁知道怎么想的。”
  “嗐,管他们呢,是你成不了别人,反正我是不会信的。”杨灵犀满不在乎的说道:“你才不会那么干呢。”
  陈无忌叹了口气,心里稍微安稳了些,可还是无精打采的。杨灵犀说道:“认识你这些天,什么时候都没见你这么唉声叹气过,多大的事啊……”说着白了一眼陈无忌:“您那天给人挡日本人军刀的时候横是没这样吧?”话里酸溜溜地全是醋味,陈无忌却没往心里去:“这可不是小事,我……”他说不下去了,想起自己违背初衷挑战秋虫协会,胜了木村樱子,本就是凭着一股精神,到最后却落个事与愿违的结果,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对还是错了。自己若洗不清这个冤名,一生最重名声的父亲,怕是九泉之下也无法瞑目了。此时的陈无忌完全失去了惯有的淡定和沉稳,只恨不得马上找到那个人澄清自己。
  杨灵犀看到陈无忌如此模样也收起了顽皮:“陈大哥,这事也不能着急。咱们慢慢来,准能找到那个杀千刀的……”
  “可上哪儿找去啊,光前门就多少条胡同……”
  “那也得找啊,斗王的名声不能就这样任人糟践不是!”杨灵犀想了想说道:“要不,要不我请邓子荣帮帮忙?”
  “不行!”陈无忌连忙说道:“我已经背上这样的名声了,怎么能再和他这样的人来往……”
  “那,那就找我爸爸吧,他认识警察局的人,让巡脚的一查不就门儿清了……”杨灵犀下了决心似的站起来:“他也听说了这个事,还找我打问过。我说你不是那样的人,又告诉他那对彩瓷罐是你给看的……”
  “杨先生他肯吗?”
  “我也不知道呢,可他说过你这样的把式,不会做这样下三滥的事。”
  “那,那只好这样了,你替我先谢谢杨先生。”
  “我这就回去告诉我爸爸,你就别瞎着急了……”
  陈无忌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实在是没辙了……”
  杨灵犀嗔怪地看着他:“你啊,比我大不了几岁,可把个名声看得这么要紧,真是……”说着站起来走到门外,陈无忌付了茶钱。小翠看见俩人出来,拦了辆洋车,杨灵犀拿过她胳膊上的包,从里面拿出一副露指头的线手套:“这是给你的,刻葫芦的时候别冻着……”没说完脸却红了,自己上了车,小翠意味深长地看了陈无忌一眼,招呼车夫离开了茶馆。
  陈无忌看着那副手套,再看看远去的杨灵犀,轻轻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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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几位什么时候进茶馆了?
 楼主| 发表于 2006-4-26 20:25:00 | 显示全部楼层
是后来修改的时候搞错了,改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6-4-26 20:28:00编辑过]
 楼主| 发表于 2006-4-26 20:38:00 | 显示全部楼层
  陈无忌走后,周世昆向地上呸了一口:“这个臭把式,派儿还挺足,敬酒不吃吃罚酒,别落我手里……”
  杨有德摆摆手说道:“周兄,话也不能这么说。这虫儿玩到了,自然是有些风范的,陈师傅虽然年轻,却也颇有自己的风格,难得。金五爷您说呢?”
  金五台捋了捋胡子:“杨先生说得不错,这玩虫儿也如运兵打仗,讲究起来是一点也马虎不得的……”
  杨有德点点头:“可惜啊,陈师傅太年轻,难免有些不检点……若稍加调教,也颇为可用。周兄,你现在正需要这样的人才,可不要轻易错过哦。”
  周世昆不以为然地说道:“嗐,一个乡下把式能怎么可用,有金五爷罗老弟,再有杨老弟,我还怕什么……
  杨有德摇摇头:“周兄,听老弟一句话,这陈师傅玩虫儿绝非一般人,不怕金五爷不爱听,假以时日,这小伙子的虫儿在京城怕是无人能比……”
  金五台也摇摇头:“杨先生说得不错,金某玩了几十年的虫,还真少见如此的高手……”
  周世昆一听这话,又迟疑起来:“那照你们的意思……可这小子的倔脾气……”
  杨有德笑了笑:“年轻人嘛,自然该用年轻人的办法。老兄,我们这样的老朽可是落伍喽……”说完拍了拍周世昆的肩膀。他一脸的沉思没说话,杨有德得意地笑起来。
  
  马一飞的住处。
  一干混混儿正在喝酒,姓刘的对快嘴李说道:“你小子下手还真狠,意思一下就算了,使他妈那么大劲,这会我还发懵呢。”
  快嘴李往他嘴里塞了快肉:“不使劲能像嘛,再说不是还有人赔你钱了吗,马哥又不要,活该你王大块独占这意外之财,哈哈哈。”
  王大块嚼着肉说道:“那也不能往死里使劲,砖头都他妈碎了。下次再有这样的,你替我这角儿,我砸!”
  “嘿,王哥您瞅我这药渣似的身子骨,能禁得住嘛。”
  众混混儿都哄笑起来,马一飞说道:“王大块,你们今儿这事办得是不赖,可还没完……”
  “没完?怎么着,我还得再捱一下啊?”王大块夸张地叫起来:“我可不干了!”
  “说他妈什么呢!”马一飞一瞪眼,王大块吓地缩了回去:“我,我怕我禁不住了,现在脑仁儿还疼呢……”
  “你个废物!放心,用不着你了。你。”马一飞指了指快嘴李:“明儿再找几个孩子出去,就说马爷有赏钱。”
  “您就请好吧!”
  第十三章
  这年的秋天格外凉,天那么高,多远也看不到一丝云彩,只是一大片纯净的蓝色。不管是胡同口,还是街边的台阶上,午后的太阳地里总能找到一撮一撮晒太阳的人。和往年不同,虽不缺抱着罐揣着葫芦的,可难得见着有人开斗。人们都听说了要上秋虫税的消息,虽然还没准信,可足够让除了蛐蛐再养不起其他玩意儿的人着急了。
  陈无忌静静地坐在屋里,面前的桌上放着一个打开的布包,里面放着大大小小十来把刻刀,缠在刀把上的麻绳已经磨得很旧了,刀刃却依然光亮,在漫射进来的尘埃中,仿佛有了生命一般闪着雪光。陈无忌摩挲良久,挑出一把又尖又长的刻刀,举在眼前缓慢地转动着,刀锋在阳光下变换着光芒……他把刻刀离自己更近一些,似乎想感知那种的寒意……
  突然,门开了,周蔓汀出现在门外,看到陈无忌手里的刀子惊叫起来,伸手去抓。陈无忌吓了一跳,刀尖在周蔓汀手指上划了一道口子。她没有迟疑,一把手夺下刀子,和其他的一起卷起来背在身后,惊恐地看着陈无忌:“你怎么这么傻,你怎么这么傻……”
  陈无忌明白过来,一边去抓她的手一边说道:“想哪儿去了,我是想收拾收拾东西呢……快让我看看你的手……”抓过周蔓汀那只手受伤的手,血已经流了出来,口子却不大。他连忙从怀里掏出手绢细细地包上:“傻丫头……快把刀子给我,小心再剌着。”
  周蔓汀惊魂未定地说道:“我不给你……你别吓唬我……”说着几乎要哭出来。
  陈无忌拉着她在椅子上坐下:“我刚才真的收拾包袱来着,看看刀钝了没……你也不问清楚……”
  周蔓汀才放了点心,却依然紧紧攥着布包。陈无忌哄着拿过来,放在一边,看了看伤口:“还好,口子不大……”一边从包袱里翻出一小瓶白药,细细地敷上包好:“平常看你挺稳当的,今儿这是怎么了……”
  周蔓汀抬眼看看陈无忌:“陈哥,你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
  陈无忌连忙说道:“好好的怎么说这个……你是不是也听说了什么?”
  “我是听周大叔说的。怕你心里闷想不开,就想看看你……”
  陈无忌苦笑一声,只觉得心里暖洋洋的,握着周蔓汀的手说道:“我可没有想不开,是你想多了。我倒是担心你来着……两天不见,不知道你好不好。”
  周蔓汀脸色微红,任陈无忌握着自己的手:“我都好……就是前儿就听说这个事了,坐都作不稳。刘妈也忙着,我,我就自己来了。刚才叫门也没人答应,就自己进来了,谁知道……”她语气满是关怀,陈无忌忍不住怦然心动,反手握住她的手:“清者自清。我虽然着急,却因为这个事对自己多一个提点,倒不全是坏事。
  “你是大男人,自然想得开,要是我可不知道怎么办了……哼!不知道是些什么人,出这样恶毒的法子……恨不得用刀杀了他们!”这样凶狠的话,从周蔓汀嘴里说出来格外有意思,陈无忌不禁笑了:“你刚才可是吓了我一大跳,风风火火的像李逵似的……”
  “人家怕你出事,你还挤兑我。”周蔓汀撒娇地说道。
  陈无忌开心地笑起来,忽然觉得很感动,看着这个真诚的姑娘不知道说些什么。她也羞地低下头,站起来似乎想走出去,陈无忌拉着她靠近自己。两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窗外斜射的阳关,带着些秋风的凉意洒在两人身上,让时间都停止了。
  
  杨灵犀呆呆地看着桌上的饭,一口也没动。小翠在一边站着:“小姐,你倒是吃啊。”
  “我不饿。”杨灵犀把筷子扔下:“不吃了不吃了,让他们撤了去。”说着走回自己的房间:“小翠,咱们干点什么啊。”
  “您问我哪?”小翠调皮地说道:“让我好好想想啊。嗯……实在是没事干,不如咱们出去转转,最好能碰上熟人,最好是碰上陈师傅这样的熟人,您说呢?”说完捂着嘴笑起来。杨灵犀站起来想抓她,又觉得害羞,发狠说道:“转就转,我还怕你个小丫头片子说了!”小翠又笑了,帮她拿起包悄悄地跟在后面。
  此时的街上没什么人,巡警也在角落里打着瞌睡。杨灵犀走着走着忽然后悔了:“我不想去了。”小翠停下来没说话,她继续说道:“我还是去找周姐姐的好。你说呢?”
  “我说啊,你找谁我都得跟着去。”
  “你个贫嘴的丫头,哼,没正经。走,咱们去找周姐姐,顺便让她看看你写的字有长进没。”
  两人转到周家大门,敲开门,周福睡眼惺忪地走出来:“哟,是灵犀小姐啊,您怎么这时候来了,快进来。”
  “我周姐姐在屋吗?”杨灵犀一边走一边问。
  “该在的吧,没见着出去。”
  “哦,那我进去看看。”杨灵犀说着走到周蔓汀房门外,听了听没动静,悄悄推开门想吓周蔓汀一下,却发现屋里没人,不禁嘟囔着:“这个家伙,不锁门就出去,干什么去了这是!”刚说完,想起什么似的闭上嘴,愣在那里。小翠在一边说道:“这个周姐姐,现在还真难找……”
  杨灵犀不再说话扭头就往外走, 到了大街上又停下来。小翠不敢再调皮,只在后面跟着。杨灵犹豫了一下,转身向四头胡同走去。小翠偷偷笑了:“明摆着想着人家,还装……”
  
  杨灵犀走到陈无忌门前,脚步慢下来,侧耳听了听没什么动静,想敲门又示意小翠敲。小翠故意轻轻敲了两下。杨灵犀气地扬起手,才发现门虚掩着。轻轻推开,小院里非常安静,正屋的门也半开着。她悄悄走过去,正好看到周蔓汀偎在陈无忌怀里,阳关下两人亲密的身影格外逼真。
  小翠在后面看到杨灵犀木头似的没动静,也想过去看看。还没走到,杨灵犀忽然转过身,眼睛里都是泪水。她吓了一跳急忙问道:“小姐您这是怎么了,见着鬼啦!”
  杨灵犀还没说话,屋里隐约传来陈无忌的声音:“没事,是灵犀……”随后走出门口,神情还算从容,脸色却脸色通红,小翠好奇地问道:“陈师傅,您这是喝了多少啊……”
  陈无忌尴尬地笑了笑,杨灵犀拨开小翠冲出门去。小翠慌忙跟着:“今儿怎么了这都是!”
  
  看见陈无忌回来,周蔓汀脸红着低声说道:“都是你……不知道关门……这下还不让灵犀笑话死……”
  陈无忌此时也有心慌,杨灵犀反常的举动证实看他的怀疑:“蔓汀,有些话我得告诉你,可你别瞎想成吗?”
  陈无忌严肃的神情让周蔓汀从羞涩中清醒过来:“什么话?你说吧,我不瞎想。”
  陈无忌坐下来,想了想说道:“上次,上次杨小姐来看我,看见你的手绢在我怀里,不知道怎么就生气走了……刚才也是,话也不说就走了,好像还哭来着……我寻思,她,她……”陈无忌说不出来,只好求助地看着周蔓汀。她一时没听明白,过了会才醒悟过来:“你是说,灵犀妹妹她……”
  陈无忌点点头:“我倒愿意是自己多心了,可你和她……我觉得还是说明白了好。”
  周蔓汀没说话,低头想了一会才说道:“我也想起来了,灵犀妹妹对你……”
  陈无忌走过去轻轻握住她的手:“我只担心你多心,怕想歪了我。杨小姐那儿,她一直帮着我,我也不好说什么。”
  周蔓汀点点头:“我知道你的心思,灵犀妹妹年纪小,我是怕她想多了……”
  “那,对时候你和她说开了?”陈无忌毫无主意地说道。
  “我,我怎么说啊。”周蔓汀为难地说道:“这都没脸见她了……”
  “那就只好等等看了,蔓汀,你不多心,我什么都不怕。”
  周蔓汀嗯了一声,看看陈无忌,他的笑容让感觉好了很多,轻轻把头靠在他胸前,里面传出的心跳踏实而清晰。周蔓汀用轻不可闻的声音说道:“有你……我也什么都不怕。”
  
  杨灵犀一路哭着,小翠着急地说道:“我的祖宗啊,到底怎么了您可是说一声啊,这算怎么回事。陈师傅家里有鬼啊……”
  杨灵犀恨声说道:“可不就是有鬼吗!哼,我,我真是见了鬼了!”
  “到底什么鬼您好歹说说啊,大头鬼还是无常鬼……哎哟,可急死我了!”
  “你急什么急,我都不急……”杨灵犀说着却哭得更厉害了,怒气冲冲叫开门,一进屋再也忍不住,趴在床上哭起来。小翠在一边愁眉苦脸地看着:“得,你不说,我去问问那个陈无忌,怎么照面都没打,就把我们小姐欺负成这样!”说着就要走,杨灵犀喊道:“站住!你跟着添什么乱!”
  小翠气地直跺脚:“得,是我添乱,我不管了还不成嘛!您哭去吧,我看能哭出什么花儿来。”说完也气鼓鼓地坐下不再说话。
  杨灵犀一个人哭了会,忽然觉得没了意思,坐起来发呆,看小翠还生气不理她,叫了一声也不答应,自己擦了擦眼泪走过去说道:“好妹子,别生气,都赖我还不成吗?”话没说完委屈劲又上来了,又哽咽起来。小翠大人似的叹了口气:“我哪儿敢生气,我惹得起您嘛……说说吧,刚才到底怎么回事?”
  杨灵犀,坐下来,眼睛直看着床头陈无忌刻的那只葫芦什么都没说。小翠歪头看了看,似乎明白了点什么:“您刚还见着谁了?”
  杨灵犀哼了一声:“真没成想,她也会糊弄人。”
  “谁啊,谁糊弄您了?陈大哥?”小翠试探地问道。
  “他就比棒槌多对耳朵,能糊弄谁,还不是,还不是……”杨灵犀想说狠话,又舍不得,只好继续叹着气:“是周姐姐……”
  “什么?周姐姐,她,她,她,她……”小翠很有些意外:“周姐姐在陈师傅屋里?”没等杨灵犀回答,她已经全明白过来:“哈,这可真稀罕,周姐姐那样的大小姐,也,也……”她没继续说下去,脸却红了。
  杨灵犀轻轻呸了一下说道:“净瞎说,也什么也,什么都没也!”想起刚才两人拥抱的样子,心里又酸又疼,狠狠抓起枕头扔在床上:“算了,爱谁谁,和我有什么关系。哼,你们好去吧,好去吧!”说完赌气地躺在床上。小翠也发了会呆,半晌才大人似的摇摇头,扯过被子给杨灵犀盖上:“我说吧,哪儿也不去,您偏要去,这下好了,熟人是碰上了,您自个也惹了一肚子委屈。”说完也叹了口气,小声嘀咕着:“净些个没良心的……哼!”
  杨灵犀听着小翠的牢骚,想笑却更委屈了,转身继续躺着,越想越难受,眼泪忍不住地流下来,又想:这二人是自己心里最亲密的伙伴,以后该怎样面对呢。
  
  兴亚院华北联络部办公室。
  武田熙、高桥朗、杨有德、周世昆和木村樱子都在。武田熙坐在办公桌后面,示意木村为大家倒茶。杨有德飞快地看了木村暴露在衣服外面的脖颈一眼,周世昆站起来双手捧过茶杯连声道谢。武田熙看着,微笑地说道:“这次宝盆大会有杨周二位鼎力相助定会圆满成功。武田以茶代酒,先敬二位。”
  周世昆连忙站起来,哈腰端着茶杯:“谢谢武田先生,谢谢……得到您的厚望,周某不胜荣幸,定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武田熙笑着点点头,杨有德端起茶杯说道:“有周会长这样的人才,这宝盆大会已经成功了一半……”
  高桥朗也笑着说道:“民间老盆良莠不齐,还望杨先生时时照顾,加以甄别。不要搞成四不像才好。”
  “高桥先生请放心,杨某会把每只盆都编号入册,这样一来,京城玩虫儿的名家,也就尽在掌握了。”
  “很好。各位,大日本天皇陛下最近对中国的斗蛩忽然很有兴趣。几位若能得到值得一看的好盆进呈,天皇陛下想必会非常高兴。武田先生的意思,这次宝盆大会若举办成功,最大的功臣就是下一位秋虫协会的正会长。届时,协会也将脱离新民会,作为东亚共荣的文化管里课,正式归入日本兴亚院华北连络部文化局。各位一定要多多协助才是。”
  武田熙点点头,周世昆恨不得满口答应一下,可心里又全无底气。杨有德虽然态度谦恭,可一说话就吸引了日本人的注意力,自己若太着急,必然被他看出破绽。于是咳嗽一声说道:“周某也已经派下所有干事,遍访人家,不论是否参加了协会,都记录在案,天皇陛下所好,自然是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武田熙:“很好很好……不过,前不久警察厅的邓局长,不是已经着手在做这个事了吗,周先生可以请他帮忙。”
  周世昆愣了一下:“我怎么没听说……”
  杨有德连忙说道:“那时候您还没到协会呢不是……”
  周世昆不高兴地看了看杨有德一眼,转头说道:“武田先生,邓局长收集的资料是否可以给我们协会一用?”
  “那是自然,不过具体事项还说应该问杨先生吧……将北京蛐蛐把式造册登记,本就是杨先生的主意……”武田熙微笑着看着两个人。
  杨有德略有些尴尬:“这项工作才刚开始,十分杂乱繁琐,不过很快就会整理出来,放在周会长办公桌上。”
  周世昆并不买账,却不敢表现出来:“那就多谢杨老弟了……”
  高桥朗早看出二人的尴尬,笑了笑说道:“其实今年蛐蛐会开赛以来,兴亚院早已着手此事了,只是一直没有公开,回头可以请樱子帮忙,将所有资料汇总……特务部现在也很重视这个活动,认为是弘扬东亚共的一个好机会,请各位一定加油。”
  杨周二人连忙答应,木村樱子小声说道:“可是高桥老师,军部不是要调樱子随军吗?怎么……”
  武田熙笑道:“我忘了告诉你,特务部已经和军部商量过了,你暂时不用随军,高桥君已经荣升特务部文化课课长,马上要去上海公干,有些事情需要你的帮助……稍后我会有资料给你。”
  木村十分意外:“是这样……是,樱子明白了。”
  周世昆小心地插嘴问道:“我先恭喜高桥先生荣升……不过高桥先生此次去上海,什么时候才回来呢?”
  “这是特务部的安排,不方便公开,请周先生谅解。”
  “武田先生您别误会,因为高桥先生全力推荐,周某才做了会长。我只是随便问问,也是说不敢忘本的意思……”
  这时高桥朗说道:“周先生美意,高桥不胜感激。只是宝盆大赛就全靠几位费心了……”
  周世昆和杨有德连忙答应,武田熙和高桥朗相视而笑,只有木村樱子坐在那里,脸上有一丝不可捉摸的神情。
  
  杨周二人从兴亚院出来,周世昆说道:“杨老弟,这可是你的不对了。邓老弟和你我都是老交情,这蛐蛐把式的底细,你怎么能藏起来。”
  杨有德笑着说道:“周兄你多心了,这北京玩蛐蛐儿上讲究的人家何止百千,不经筛选,那可是大海捞针哪……”
  “算了吧,你甭揣着明白装糊涂了。咱们又不是头一年打交道……”
  杨有德收起笑容:“周兄,您可不该说这样的话。这本就是兴亚院的事,我虽非秋虫协会的人,可也是受人之托终人之事,假如是老兄你先说的,杨某断不会如此。难道杨某连这样的轻重主次都不分了吗?”
  周世昆一时没了话反驳,哼了一声说道:“算了吧,你做顾问不是也没告诉我……”
  “呵呵,这顾问算什么?宝盆大会不是您的,也不是我的,那是兴亚院一手操办的。你我能做的就是让日本人找不出麻烦,再说了,这玩家究竟是秋虫协会的会员,是您疏于计划,可不能怪责兄弟我吧?”
  周世昆说不过杨有德,气呼呼地不说话。杨有德温和地说道:“周兄,你我多年的交情。高桥先生能知道的,你也能知道。我怎么会故意瞒着你……不过是时机未到罢了,老兄你就别多心啦,到时候杨某自然鼎力相助,一等宝盆大会结束,您扶了正,难道会有我的坏处?呵呵?”
  “这话也是。”周世昆点点头,可心里还是不对劲,又无法再说什么。杨有德拍了拍他:“得,今儿我做东,咱哥俩小酌一二如何?”
  “今儿就算了,这宝盆大会好些是事我还糊涂着呢,咱们改日吧。”
  周世昆回到家里,越想越生气:“这他妈不是明摆着合伙挤兑我吗,合着我那燕窝鱼翅都喂了狗了!好你个邓腾达,不帮我就算了,反过来帮杨有德这个老狐狸!好,你们都给我等着,我还非把这个会长做下去不可!我还就不信了,皇宫里我们家都玩得转,对付不了你们这几个货……周福,把小姐给我叫来!”
  周福跑进来:“老爷您叫我?”
  “小姐在家吗?”
  “哟,我还真不知道,我给您瞧瞧去……”
  “等等……”周世昆想了想说道:“你先出去,我想想……”说着拿起电话摇了摇:“总机啊,我要高桥朗先生……诶,高桥先生,我是周世昆啊。您好您好,有这么个事,您不是过几天要出门嘛,我这有点薄礼给您饯行……对,您甭客气,这也是我们中国人的礼法啊,您可不能推辞……您放心,耽误不了您的时间……对……您什么时候有空……得嘞,就明儿晚上,我一定准时到府上,不过,您那里得方便才行……那最好那最好,好,咱们明天见……洒哟娜啦,洒哟娜啦……”
  周世昆放下电话,坐在那里想了想,走到睡房,周太太刚打扮齐整:“哟,这么早就回来啦,我正要出去呢。王太太的干弟弟给她送了只烤乳猪,让我们过去一块尝尝,顺便打几圈。嘿,这烤乳猪可是有日子吃不着了……”说着不等周世昆回答,抓起包招呼着自己的丫头:“我走了,有什么事回来再说。”
  周世昆看着老婆自顾出了门,嘿了一声说道:“得,倒也他妈的清静。”一边转身向周蔓汀闺房走去,在门外听了听推门进去。周蔓汀正在看书,看到父亲进来有些不知所措。周世昆没说话,转圈看了看,想了想说道:“蔓汀啊,爸爸给你商量个事行不行?”
  周蔓汀心里一紧,小声说道:“什么事您说吧。”
  “是这么回事。前阵子我不是说过,想把你许给日本人吗。别着急,听我说完。”周世昆摆了摆手:“现在呢,我不打算这么做了……”
  周蔓汀本来吓得脸上已经没了血色,听到这话不禁喜出望外:“爸爸,您说的是真的?!”
  周世昆嗯了一声:“是啊,爸爸也不想这么马虎的就把你许给别人,对不住你啊,是不是?”
  周蔓汀激动地几乎要哭出来,周世昆继续说道:“不过,你也算个大闺女了,也得知道给家里分担点……你知书达理,倒也是个好事……这么着,明儿我想带着你拜访高桥先生一趟,他已经高升到特务部任职了……好歹你们都是读过书的,比我有话说。”
  周蔓汀刚放下的心又提了提来,小心地说道:“可我一个女孩家的,怎么能这么抛头露面呢,您还说自个去吧……”
  “你放心,我早就安排好了。”周世昆打断女儿的话:“明儿晚上高桥先生自己在家,没别人……”
  “我又不知道说什么,爸爸,您就别让我去了!”
  “你怎么那么多废话。”周世昆急躁起来:“让你去,是让你替我陪高桥先生的!你以为现在是个人就能进人家家里吗!不知好歹的东西!”
  周蔓汀生怕父亲翻脸,连忙说道:“可我真不知道说什么……我怕丢您的人……”
  周世昆神色缓和了一些:“没事,我呆一下就走,就剩下你和高桥先生俩人,有什么丢人不丢人。”想了想又小声说道:“我告诉你,这秋虫协会可马上就要归兴亚院了,那可是……”
  周世昆话还没说完,周蔓汀已经哭了起来:“您说什么?您让我自己……”她惊慌失措地连声喊道:“我不!爸爸,您不能这样,我是您的亲生女儿啊……爸爸,求求您别这样行吗?我给您跪下了!”说着,重重地跪在地下,连连磕头:“爸爸,求求您了,别让我去行不行……”
  周世昆本来还有些愧疚,这时忽又来了气:“快起来,看看你……哪还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怎么这么不听话!”
  周蔓汀爬到周世昆跟前,抓着他的衣服哀求道:“爸爸,您别生气,求求您,只要您不让我去……您说什么我都听……爸爸,您千万别让我去啊!”
  周世昆甩开女儿的手:“什么混帐话!我养你这么大,难不成这点主都做不了!我又没把你卖进窑子!高桥先生是特务部的干部,还能亏了你不成!怎么这么四六不懂!”
  周蔓汀知道再没希望,站起来看着周世昆:“爸爸,就算您把我杀了,我也不去!”
  周世昆猛地站起来:“什么!你敢这么和我说话,我他妈算是白养活你个白眼狼了。周福,给我进来,把这个忤逆的东西给我捆起来,现在就送走!”
  周福进来,左右为难地看着:“老爷,您别生气,父女俩什么话不能慢慢说啊……”
  “你哪儿那么多废话,这事轮到你插嘴吗!去,把她给我捆起来!”周世昆冷冷地看着周蔓汀。她浑身颤抖着,颤抖着一步步向后退,周福怕她吓坏了,轻声说道:“大小姐您别着急……”
  话音还没落,周蔓汀已经转过身来,冲着墙角一个半人多高的瓷花瓶撞过去,随着一声巨响,她摔倒在地上,鲜血从额头流出来,很快浸湿了地下的瓷片。周福大惊失色,过去扶起来周蔓汀,周世昆在一边大声骂道:“好你个小畜生,宁死也不听我的话,好!周福,不许叫大夫,我今天倒要看看她死了死不了!”
  周蔓汀半躺在地下,却觉不到一点疼痛,父亲的话让她浑身一震,颤抖的手摸到一片瓷片,慢慢抓紧,忽然脖颈上用力一划,雪白的肌肤马上裂开一个大口子,鲜血喷泉一样喷了出来。周福吓傻了,手一松,周蔓汀重重摔在地上,昏死过去。
  周世昆这时也有些惊慌,生怕女儿死了,无法向高桥朗交代,过去踢了周福一脚:“别他妈哆嗦了,快点找东西把口子堵住。”转身出来喊道:“奉邦,奉邦……”
  刘妈已经从偏院跑过来了:“大少爷两天没回来了……出什么事了老爷?我怎么听哗啦一声响……”
  “别废话了,小姐伤着了,快叫车……叫大夫去!”
  刘妈一听周蔓汀受伤也吓傻了,连忙向她房间跑去,周世昆喊道:“你去干什么,赶紧叫车去啊!”刘妈这才醒过神来,一边跑出出大门一边哭着:“我的老天爷,这才一会的功夫,这是怎么了,丫头,你可得挺住啊……洋车,洋车……”
  
发表于 2006-4-27 11:04:00 | 显示全部楼层
最好一次性发来,也好看些.
发表于 2006-4-27 12:30:00 | 显示全部楼层
小轻,真厉害.呵呵
 楼主| 发表于 2006-4-27 22:50:00 | 显示全部楼层
别光傻笑啊,给点意见吧,实在没意见,给点表扬也不错嘛,哈哈哈。
 楼主| 发表于 2006-4-27 22:51:00 | 显示全部楼层
  陈无忌和袁大庆在胡同里串着,大庆肩上背着个包袱,有巡警盘问,就说俩人的收旧棉花的。这天的天气不错,街角旮旯有不少人扎堆,也有斗虫儿的。袁大庆看了几局,没发现什么不对劲,不禁嘟囔道:“妈的,这帮王八蛋别让我逮着!”说着偷偷摸了摸腰里藏的一把匕首:“我非他妈花了你不可!”陈无忌一脸的严肃,始终没说话。袁大庆暗暗叹口气:“陈哥,咱这么转真不是个法子,再让日本人给抓了,更没个头了。”
  快晌午的时候,二人还是一无所获,找了个小饭馆吃面,忽然听到外面有喧哗,走出去一看,几个人正拉扯着,却是几个半大孩子,其中一个癞痢头正在夺一个小胖墩的蛐蛐罐:“老子是斗王的徒弟,你敢跟我叫板,快点给我松开听见没,信不信我花了你丫的!”
  小胖墩又怕又舍不得自己的蛐蛐罐:“我又没说给你玩钱,你凭什么抢我的罐。”
  癞痢头和几个同伴把小胖墩按到地上,把蛐蛐罐抢了过来:“敢斗就敢服输,没钱你有罐,咱们走!”说完和几个孩子扬长而去,剩下小胖墩在地上号啕大哭。袁大庆刚要冲过去,陈无忌拉住他:“别着急,咱们慢慢跟着。”
  癞痢头带着几个孩子串过几条胡同,一个孩子问道:“这罐才值几个钱啊,犯得着吗。”
  癞痢头说道:“你知道个屁,快嘴李说了,抢一个罐给一块钱,你管他那么多呢。等会拿了钱,咱们吃暴肚去。”几个孩子纷纷咽者口水齐声喊道:“好啊……”
  陈无忌对袁大庆小声说道:“这些孩子肯定有大人在后面指使……”
  袁大庆点点头,这时癞痢头和那些孩子却停了下来,看了看身后,在一个太阳地的墙跟坐了,围着一只罐玩了起来。袁大庆嘿了一声:“这帮小兔崽子真他妈滑……”
  陈无忌拉着他躲在墙角后面,不时探头看看。忽然,那帮孩子不见了,袁大庆骂了一声撒腿跑过去,陈无忌连忙跟上。刚转过那个墙角,迎面正撞上癞痢头,手里拿着那只泥罐,带着哭腔说道:“大爷大爷,您别打我,我给您罐还不成吗,求您了别打我。”
  陈无忌一愣:“我不打你,我就问你点事。”说着往前走了一步,癞痢头惊恐万状地喊起来:“你别过来,你别过来,我都给你还不成吗。”说着把罐扔进陈无忌怀里,几个孩子也大声哭起来:“斗王,您别打我们,我们怕您还不成吗。我们把罐都给您还不成吗。”
  陈无忌猛然醒悟过来,退后一步,忽然听到有人喊道:“嘿,你们几个,干什么的!”同时两个巡警赶了过来。袁大庆感觉不对劲,刚要提醒陈无忌,癞痢头忽然一头向陈无忌撞了过去,满是秃疮的头正好碰在那只泥罐上,血一下流出来。陈无忌也明白事情麻烦了,可又担心癞痢头的伤,脚步一慢,巡警已经赶了过来:“嘿,干什么呢你们?哟,这孩子的脑袋怎么了这是。”说着用警棍指着陈无忌和袁大庆:“你们是什么人,怎么打一个孩子?”
  陈无忌还没说话,几个孩子异口同声哭喊道:“巡爷,这人非要抢我们的罐,不给还打人,您瞧这个大窟窿。”
  巡警这时已经看见癞痢头只是秃疮破了:“什么大窟窿,说的那么邪乎……不过你这人这么一大个子,怎么欺负孩子……”
  陈无忌连忙说道:“这位巡爷,我没欺负他,我就是想问点事……”
  癞痢头捂着脑袋,把血抹的满脸都是:“巡警大爷,您可别听他的。他就是那个斗王,专门抢人蛐蛐罐的。我就这么一个破罐,他也非得抢走,我不给,就把我脑袋给开了。您瞅瞅,罐都碎了。我的脑袋再长秃疮,可也不是给他砸的啊,大爷,您得给我们作主啊!”说着大声嚎啕起来。
  袁大庆一把抓住癞痢头的脖领子:“你个小王八蛋,说,是谁让你们这么干的。”
  巡警拨拉开袁大庆:“嘿嘿嘿,你是干嘛的,这儿有你说话的份儿吗!”
  袁大庆肺都气炸了:“怎么没我说话的份,我亲眼看着的,我们没欺负他!“
  巡警看了看他:“你喊什么,你是巡警还是我是巡警。听着,给我一边去……”一边对陈无忌说道:“怎么着?你就是斗王?在天和赢了日本人的那个斗王?”
  陈无忌连忙说道:“是我,可不是斗王……”
  “甭废话。”巡警歪头看着陈无忌:“你小子可以啊,这阵子在街面上可给我们惹了不少麻烦,今天正合适,撞到我老黑手里了,跟我局子里走一趟吧。”
  陈无忌客气地说道:“黑巡长,您得把事弄明白喽。我们就是想问点事,碰都没碰这个孩子,是他自己撞过来的。”
  癞痢头躲在黑巡长身后说道:“我傻呀我,从小我就不让人碰我的脑袋,凭什么撞你。你怀里有宝贝啊,不就一个破罐嘛!”
  “你先闭嘴,我看你还是没事!”黑巡长骂了一句,又对陈无忌说道:“是啊,你怀里的罐是谁的。”几个孩子马上叫起来:“就是我们的,就这个破罐,给了他还打人……”
  黑巡长不耐烦起来:“都他妈给我闭嘴,今儿谁也别走,都跟我回走……”
  陈无忌还想解释,癞痢头却一声胡哨,几个孩子撒腿就跑,一会儿功夫就消失在胡同里了。袁大庆讥笑着说道:“怎么着,人证跑了,您横是不能就抓我们俩吧。”
  黑巡长气呼呼地看着癞痢头逃跑的方向,瞪了一眼袁大庆:“怎么着,我今儿就抓你们俩了!”
  几个巡警过来就抓袁大庆,他用力挣扎,腰里的匕首掉了出来,巡警大惊失色:“好你个小妹妹儿的,光天化日里身藏凶器,还说不是歹人!”说着用力吹响警哨,很快几个巡警从四处赶了过来。陈无忌看着袁大庆,重重地叹了口气。
  
  此时,周家的混乱已经平息下来。周福送大夫出门,周世昆铁青着脸对所有人说道:“你们都给我记住,看好了小姐,不许她出门一步,谁要敢让她出去,把腿打折了!”
  刘妈眼圈通红地守着昏迷的周蔓汀,嘴里嘟囔着:“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您大发慈悲,保佑我们小姐平安哪……我们小姐打小就听话心软,从没做过一点对不住人的事,该谁死也不该她死啊……观音菩萨我求求您保佑我们小姐,没钱给您塑金身,我见天儿给你您烧香磕头还不成吗?我们蔓汀可谁都没得罪过,她不该有这个劫数啊……”一边念着,一边落泪:“小姐你快点醒过来吧,你醒了说什么我都照办……”
  这时周福挑帘进来,后面跟着吴胖子,端着个大盆。周福小声说道:“刘妈您甭念了,大夫不都说了不碍的嘛。瓷片钝,没剌多深的口子……您再这么念下去,连我们都得晕菜了……吴胖子熬了当归补血汤,在水里温着,等会你喂小姐喝点,啊?”说着叹口气走了出去。
  刘妈连声嗯嗯着,自顾地看着脸色苍白的周蔓汀,不知过了多久,她的嘴唇动了动。刘妈连忙喊道:“蔓汀,蔓汀……”
  周蔓汀终于睁开眼,虚弱地说道:“我这是在哪儿呢?”
  刘妈忍住眼泪:“别乱动孩子,你这是在客房呢。没别人就我……”说着忍不住要哭出来:“你安生地躺着,我给你盛点汤……”
  周蔓汀闭上眼睛,脖子上的纱布让她很不舒服,扭了扭,隐约又有血水渗出来。刘妈端过汤连忙按住她:“可不许乱动缓,听话……”一边端起汤,舀了一汤匙,在嘴边试了试放在周蔓汀唇前。她娇艳柔软的嘴唇此时以全无血色。刘妈越看越心疼,背过身用袖子擦了擦眼泪继续喂她喝汤。半碗汤下去,周蔓汀脸上似乎多了点血色,衬着苍白的皮肤,看起来更可怜。刘妈小声说道:“还疼吗?再睡会,我守着你。”
  周蔓汀轻微地摇摇头,喃喃自语道:“怎么死也这么难啊……”
  “傻孩子,什么死不死的。人死哪儿那么容易,都是爹妈给的命,可不能瞎说……”想起周世昆和她老婆,刘妈打住了话头,顿了下说道:“你这会儿身子虚,别想多了,留神累着……”
  “刘妈,陈大哥呢,他怎么没来看我?”
  刘妈摸了摸周蔓汀的额头:“哟,怎么烫,这可怎么办。对了,大夫给的药,让我找找……”她慌乱地在桌子找到药,用水化开了喂给周蔓汀。她皱着眉头说道:“真苦,我不吃……”
  “听话,吃了就不烧了。”刘妈随手把东西收拾好:“再睡会,放心,有我在这儿呢。”
  “我不睡,刘妈,我想见陈大哥,你让他来看看我行吗?”周蔓汀的眼角落下泪来:“你让他带我走吧,我听话……”
  刘妈按住周蔓汀,眼泪也忍不住了:“行,你好好睡觉,等你醒过来,你陈大哥就来了。”
  “真的,刘妈你别骗我……他来了,你可得叫醒我……”
  “放心吧,他来了你肯定醒……”刘妈忍不住要哭出来,给周蔓汀盖了盖被子:“你一睡着我就去找他。”
  周蔓汀虚弱地闭上眼睛,很快昏睡过去。刘妈摸了摸她的额头,偷偷走出去,在周世昆书房外听着。周世昆正小声给周福说着话:“今儿的事不许传出去!听见没,太太问就说是滑倒了。”周福随声答应着,周世昆忽然一拍桌子:“他妈的,这让我怎么向高桥先生交代!这个不上路的死妮子……”
  周福大着胆子插嘴说道:“老爷,这不是个办法……小姐虽然弱可也是个倔脾气,回头再……”
  “你知道个屁!”周世昆骂了一句:“咱们家这几年全走了背字了,好不容易日本人来了,我找着点门道,难不成毁在她手里?周福,你们给我看好了,让刘妈陪着小姐睡……”
  “我知道了,老爷,您还有别的事吗?”
  “给我叫车,我得亲自找高桥先生一趟,省得人家说我言而无信。妈的,这叫什么事!”周世昆气冲冲地穿好衣服出了门。
  刘妈躲开周世昆,哼了一声:“老爷,这可不能怪我了……”
  
  周世昆匆忙赶到高桥朗的办公室,低声下气地和一个特务说了半天好话才进去,高桥朗有些意外问道:“周先生怎么这个时间来了?快请坐。”
  “哦,是这么个事……我知道您忙,可您要出门……咱们也算亲戚了,我怎么也得给您饯行行啊。这不,就打着明天和蔓汀一块去看看您去……”周世昆坐下来,脸有些发红:“您喜欢这个丫头,这是她的福分哪。可,可谁知道,蔓汀这孩子一高兴,把个瓷瓶给砸了,好家伙,剌了那么大一口子。我寻思也不能就这么看您去吧,这不是给您添堵呢吗。所以特来给您告假……等您过几天回来的时候,我一准儿去看您去……”
  高桥朗放下手里的笔,尴尬地笑了笑:“周先生,您不用这样……我对令爱确实倾慕有加,可这事倒也不必操之过急……我此去公干,怕要等到明年秋季才会回来。蔓汀小姐还麻烦您多多照顾……”
  “啊!您明年才能回来?”周世昆着急地说道:“这,这我怎么不知道。”
  高桥朗有些不耐烦地摆摆手:“我本来不该告诉您这些……这是特务部的安排,还请您不要乱说。”
  “那是,那是。周某懂得其中的要害……”周世昆想了想试探地说道:“您公务繁忙,身边又没个贴身的人,要不,等蔓汀伤好了,我……”
  “不必了,周先生,您的好意高桥心领了。秋虫协会和宝盆大会事宜,还请您多多费心。我现在很忙,有什么话等以后再说吧。”
  周世昆沮丧地看着高桥朗:“您再想想,我这都好说……”
  “不用了,我相信周先生的真心的。”高桥朗说着站起来,特务打开门,周世昆只好站起来:“那好,我会让蔓汀给您写信问候的。”
  “好说好说,周先生请慢走。”
  “诶,高桥先生多多保重,有事尽管吩咐,周某一定照办。”周世昆恋恋不舍地说道。
  “谢谢周先生,再会。”高桥朗示意特务送客,自己走了回去,一边摇了摇头。
  周世昆被特务送到门外,愣了半天骂了一句:“你个死丫头,害老子百忙乎一场,看我怎么收拾你!”
  
  警察局的号房又脏又臭,袁大庆扒着栏杆往外看,地上歪歪扭扭躺着几个人,都无精打采的。只有陈无忌笔直地站在唯一的铁窗前,太阳已经偏西,有一线洒在他脸上,看不出是什么神情。这时一个狱警剔着牙签走过来:“嘿,我说你们这些个人,这地方可不是大车铺,瞧你们一个个跟有了功似的……有钱的赶紧掏钱,没钱的赶紧把家里人叫来。”
  另一个狱警说道:“得了老黄,是不是嫌吃得忒饱了,跟他们扯什么蛋,再杀两盘,我他妈就不信你那臭棋篓子……”
  袁大庆走到陈无忌身边说道:“陈哥您甭着急,这帮人明摆着憋大户呢,我明细……熬三天不给饭吃,您有多少钱都得掏了。咱给他套套词,说不准偷偷塞几个就成……”
  “你没听他说吗,想出去得认罪画押。连堂都不过,给了钱就放人,这不清不楚的算怎么回事。”
  “嘿,我说陈哥,您还真想讨个说法呢?这里面是说理的地儿嘛!”
  这时一个面目猥琐的中年男人凑过来说道:“兄弟,您说的是真的?不给钱就是不放人?”
  袁大庆上下看了看他:“放,看往哪儿放了。”
  “往哪儿?”
  “往万人坑一放那也是放!”
  “您别逗了……”
  “逗?您是没进来过,要不也不会这么消停……瞧见没,那边就是行刑室,一进去您身上有什么都得说出来。”袁大庆幸灾乐祸地说道,陈无忌碰了碰他:“别吓唬人家。”
  中年男人有些慌神,跑到栏杆前喊道:“警爷警爷,上午吧,我是顺了人家一把铜壶,还,还有那半袋棒子面,别的真没了。您高低把我放了,我出钱还不成吗。”
  老黄来了精神:“哟,这会儿说实话了?你不说是人家顺了你的棒子面了吗!”
  “警爷,我是饿坏了,您甭笑话我。我下回再也不敢了……您高抬贵手放了我,我出去就踅摸钱去……”
  “你先呆着吧!”老黄扭头继续下棋,另一个狱警小声说道:“有戏了,一个慌的,别的都得跟着慌……别动,将军!”
  中年男人还扒着栏杆哀求,老黄哗地把一碗水泼过去:“闭上你的臭嘴,老子要输了棋看我怎么收拾你。”
  中年男人吓得不敢再说话,蹲在那哭了起来。另外几个人也不安起来,袁大庆小声说道:“咱呆在这也没用,那些人说不定还在外面接茬糟改您呢。”说着忍不住叹了口气。
  陈无忌阴沉着脸,心里却难受极了。这时刘妈忽然跟着一个狱警走了进来,看见陈无忌就喊起来:“唉哟喂,您还真在这儿呢。老天爷,这话怎么说的……那什么……”她没来过这地方,又慌又怕。带她进来的狱警说道:“黄头儿,这老娘们儿说来赎人的,您看看?”
  老黄看了看刘妈:“你赎谁啊?”
  “就他。”刘妈怯生生地指了指陈无忌和袁大庆:“这是我一远房亲戚,我刚才听说来这儿了……”
  “哦,你有钱吗就来?”
  “哟,我还真不知道,得多少钱哪?”
  老黄看了看牢笼里的人,伸出三个手指头。“五十块?”刘妈不自觉地看了看手里的包袱:“可不算少啊。”
  “五十?!”老黄哼了一声:“五百!一个人五百!”
  “五百?!这不是明抢嘛……”刘妈哀求道:“这也忒多了点吧,您看我一个娘们儿家家的,哪儿那么多钱……”
  “你当这是买黄瓜呢,还许讨价还价的。有钱就掏,没钱别跟这起哄,这地方是老娘们儿来的吗!”
  刘妈无奈地看了看陈无忌,他靠近栏杆说道:“刘妈,您先甭着急……回头给蔓汀说一下,我这几天有事,让她也别着急……”
  提起周蔓汀,刘妈眼圈一下红了,生怕让陈无忌看见低头说道:“那您也甭着急,我这就想辙去,高低得把您捞出来……您安心等着。”想了想又小声说道:“您可千万甭犯倔,这地方不是讲理的……”说完就往外走。
  袁大庆好奇地说道:“这不是周什么家的老妈子吗?”
  陈无忌点点头:“他是怎么知道咱们给抓这来了?”
  “一准儿是街坊们看见了,嘿,这事他妈传得快着呢!”
  
  杨记纸店。
  刘妈:“杨掌柜,这陈兄弟您是知道的,多好一小伙子啊,遇见这事,您高低得帮帮忙。”
  杨掌柜看了看萧条的店铺叹了口气:“大嫂子,不是我不肯帮啊,您瞅瞅我这买卖……甭说五百块,一百块我也拿不出来……这买卖要是开不下去,我还不知道怎么给杨先生交代呢……诶?对了,您不如求求杨先生?”
  “倒是个好办法……可我一个妇道人家怎么找人家开口啊。”
  “正好,刚才杨先生还从家来过电话……您找灵犀啊,她不和你们大小姐要好着呢吗。”
  “哟,瞧我这脑子,把这茬忘了,那得嘞,我赶紧去一趟吧。”说着刘妈就要往外走。杨掌柜拦住她:“您要颠着去还不得天黑了……我给您叫个车,这时候顾不得别的了。”
  
  杨家客厅。
  刘妈小心翼翼地等杨有德说话,杨灵犀早忘了吃醋,在一边干着急却又不敢插嘴。
  杨有德放下茶碗说道:“刘妈是吧?您放心,这事我管了……”
  刘妈激动地差点跪下来:“哎哟,真不愧是杨先生……让我说什么好呢,我先替无忌兄弟谢谢您,等他一出来,我就让他谢您来……”
  杨有德摆摆手:“您先甭着急,我还有话说。”
  “您说您说。”
  “虽然我答应了,可只是答应先去看守所看看。为什么呢?您该知道,我们这些坐商的,是最怕街面上的事……平常躲还来不及呢……”
  “这话您说了,我明白……”
  “听您的意思,也不知道陈师傅究竟为了什么进去,可我前阵子听说他在外面闹得挺厉害,耍凶斗狠的,伤了不少人……”
  “哟,杨先生,您可千万甭听那些人胡吣……无忌兄弟虽然年轻,可真是个好小伙子,您说别的还成,您要说欺负人,打死我也不信!”刘妈激动地说道。杨灵犀也插嘴道:“爸爸,上次您不是说了吗,陈大哥那事是人栽赃的。”
  杨有德看了女儿一眼:“这个先放一边,不过我得把话先说明白了,陈师傅要是冤枉的,我帮忙自然是义无反顾了,毕竟他也是我们灵犀的朋友……可他真要是行为不检点,对不起刘妈,我没法管这个事。杨某虽然只是个商人,可也知道敝帚自珍……”
  刘妈不知道什么叫敝帚自珍,连忙说道:“杨先生,您放一万个心,我保证无忌兄弟是好人,您千万要把他救出来,那地方可不是人呆的啊!”
  杨有德想了想站起来:“我这就去看看,您等我的信吧。”
  “诶诶诶,我先谢谢您,劳您费心了……那,那我先回去?”
  “嗯,回去吧,这里的事也不是说的那么简单……”
  “那好,那什么,灵犀小姐,我也谢谢您了。”刘妈向杨有德父女鞠了一躬,考虑是不是告诉杨灵犀周蔓汀的事,转念又放弃了:“那我先走了……”
  杨有德摆摆手,刘妈不放心地出去,杨灵犀跟着送她,神色却变得不冷不热的。刘妈早明白了三分,没敢多说话:“灵犀小姐,您回去吧,我走了。”
  杨灵犀想说话,又不知道说什么,只好点点头:“您陈大哥出来了,您别忘了告诉我爸爸一声。”
  “诶,那是肯定的。”刘妈说完转身离开了杨家大门,剩下杨灵犀一个人呆呆地站着。杨有德和管家走了出来:“一个大姑娘在门口站着干什么,赶紧回去。”
  杨灵犀不想让父亲看见自己的神态,嗯了一声低头进去,杨有德上车走了。
  
  看守所公事房。
  老黄恭敬地对杨有德说道:“您下午的电话,我们已经照办了。那小子果然不肯花钱出去,非让我们给他个说法不可。”
  “麻烦黄头了,这点小意思,拿去给大家伙买包茶叶喝。”杨有德把一叠钞票轻轻放在桌上。
  “哟,杨先生,您客气了。”老黄装起钞票:“您等着,我拿个灯陪您进去。”
  “不用了,我想自个和他说说。”
  “好嘞,有什么事您只管叫我们……”老黄一边招呼狱警:“把那个姓陈的带单间去。”
  
  陈无忌一个人站在单间牢房里,看见杨有德进来不禁一愣:“杨先生,您怎么来了?”
  杨有德并没说话,沉着脸在一张桌子前坐下,等老黄关上门离开才不紧不慢地说道:“陈师傅……今天的事到底真的还是假的?”
  “杨先生,今儿的事是有人故意设的局……”
  “陈师傅,上次的事还没完,可我耳闻的多是对您不利的消息。我虽然不太明白街面上这点勾当,可也知道这斗虫出过不少麻烦,今天又遇见这样的事……”说完摇摇头。
  陈无忌急忙想解释,杨有德打断他说道:“我本来还不太相信这事是你办的……我也能看出上次那几个人不是什么好人,可我听说今天不是为了赌钱,是几个孩子为了抢蛐蛐罐。陈师傅,现在谁都知道日本人在办宝盆大会……前阵子不是有传闻说,您跟一个日本人颇有交情,是不是……”
  没等杨有德说完,陈无忌说道:“杨先生,陈某再没出息也不会帮日本人办事。您要是不信,那就请不要说了。”
  杨有德并不介意,笑了笑说道:“那我问你,混混儿青皮为难你,还可以说是用你的名声骗钱,今天可就几个半大孩子,犯不着为了一个块八毛的泥罐,砸破自己的头吧?”
  陈无忌叹了口气没有回答,静静地看着窗外的夕阳。杨有德站起来走近些说道:“年轻人,做错了事不怕,可就怕自以为不错。不瞒你说,你的事灵犀也知道了,要不是她说话,我是不会来看你的。”
  听到这些话,陈无忌忍不住又叹了口气。杨有德坐回去,小声说道:“不过你刚才说得很好,穷死也不能给日本人办事。可既然如此,你总得有道理才行。如今传闻事实都对你不利,你不承认也得有个说法不是。就算我一个人信你,你不能让别人相信,那又有什么用。”
  “您说得不错,今天的事我只怪自己无能弄巧成拙……”
  “陈师傅,你不该是这样的人。鸟雀尚且爱惜自己的羽毛,何况你呢。如果你认定是自己被冤枉的,那就一定要找出谁在背后捣鬼。倔脾气能有什么用?难道在这里关着就能还你清白了?”
  “我想出去,可他们不能就这么说抓就抓,说放就放.他们得放我,也得还我清白!”陈无忌挺胸说道。
  “年轻人,两害相衡取其轻,只有出去你才能想办法澄清事实。”
  陈无忌其实早明白这个道理,可就是不服这个气,哼了一声没说话。杨有德站起来说道:“我今天来,第一是看看你,也省得灵犀那丫头烦我;第二,你好歹是京城斗王,我也不想看你被人欺负。这么着,要是你愿意,杨某愿意帮你出去,有什么事咱们慢慢来。你要不愿意,就当我没来过。”说完顿径直走出去,老黄锁上门跟着走出来:“怎么着了杨先生?”
  “黄头,还要麻烦你一下。陈无忌暂时就关在单间,他要是有话说,你们甭管他,除非他答应花钱买出去,别的一句也别说……明白吗?”
  “明白明……这小子也是一又臭又硬的脾气。您这么费心给他说合还在这儿充硬汉……”
  “此人脾性刚硬倒是难得,可惜太不知道宛转……你们勤看着点,他一松口就告诉我。”
  “得嘞,您就请好吧。”
  
 楼主| 发表于 2006-4-28 22:00:0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四章
  
  陈无忌一直被关在单间里,见不着袁大庆,心里更加烦乱。此时他已经完全明白过来,假如自己真的画押出去,恰好中了对手圈套。后面说不定会有更麻烦的事情。可这究竟是谁在和自己做对呢,邓子荣,周世昆或者日本人。他们想干什么,邓子荣最多是想看热闹,周世昆和日本人都可能是为逼自己就范。假如是邓子荣还好说,可对周世昆和日本人绝对不能屈服。陈无忌捋顺了思路,对自己说道:“就算是饿死在这里,也决不再上日本人的圈套!”他忽然又想起木村樱子,这个孤独可怜的异国女子现在什么地方,说不定这次随军就是因为帮了自己的缘故。陈无忌忍不住摸了摸怀里的木梳,轻轻叹了口气。忽然想到周蔓汀,眉头一下舒展了,拿出染了两个人血迹的手绢反复看着……外面传来犯人的哭喊和狱警的喝斥,他全然没听见,嘴角却有一丝微笑,在这间肮脏的单人牢房里格外醒目。
  
  忽然,牢门打开,老黄进来把一碗咸菜汤和一块看不出本色的窝头墩在桌子上:“嘿,甭跟这运气了,好歹吃点,饿死人我们没地方要钱去……”说完走了出去,咣当一声把门关上。陈无忌一震,茫然地看了看那个窝头,再去看那块手绢,神色又渐渐变得镇静,在墙角的草席上坐下来陷入了沉思。
  
  
  
  入夜,周蔓汀还没睡着,额头和脖颈上的疼痛让她毫无困意,呆呆地看着窗外的一弯月亮。刘妈已经睡熟了,发出轻微的鼾声。周蔓汀试着坐起来,下了地,扶着床边喘息了一会,慢慢走出门外。月凉如水,打在她单薄的身上仿佛幽魂一般轻盈。
  
  周蔓汀慢慢走到后院,推开小屋的门,里面漆黑一片。她扶着门框站了会,适应了黑暗之后,走到床边跪下去,一只手吃力地挪开几块青砖,从里面拿出一个蓝花包袱。那包袱如此沉重,几乎让她不堪重负。在床边坐了会,才慢慢走出来。暗淡的星光下,周蔓汀脖颈上的纱布又渗出一丝血迹。她没有停下,抱着那个包袱回到客房。刘妈还没醒来,她把包袱打开,那两只淡黄色的小罐发出幽幽的光泽。周蔓汀轻轻坐下来,充满柔情的抚摩着那只小篆罐,依稀的微光中,美丽的眼睛里满是水汪汪的柔情爱意。
  
  
  
  晨曦渐渐照亮了整个世界,几只麻雀喳喳叫着,惊醒了陈无忌。他站起来打了个哆嗦,用力摩擦着冰凉的胳膊。牢门开了,老黄看见桌子上一点没动的咸菜汤和窝头,意外地说道:“哟,你还真能捱。你不吃,可有人吃。”说着端起碗:“有人看你来了,告诉你,快点送钱来,要不咱们可不客气了!”说着把杨灵犀让进单间:“快着点,这可不是旅店。”
  
  陈无忌连忙走过来:“杨……灵犀,你怎么来了,这地方可不是你来的……”
  
  杨灵犀瞪了陈无忌一眼:“这地方怎么了,比这破的地方我都去过!”
  
  陈无忌不禁想起那天的事,支支吾吾地说道:“那天,那天你怎么说走就走了……”
  
  “哟,我没提,你倒说开了……”杨灵犀虽然嘴上厉害,眼圈却有些发红,咬了咬嘴唇说道:“还不是怕搅了别人的好事……哼!”说到这,心里更委屈了,脸也涨红了:“得,我不跟你说这些。我问你,让你掏钱出去,你怎么不答应?”
  
  陈无忌搓了搓手:“不只是交钱,还得画押。我死也不能认这个事!”
  
  “你这人怎么这么倔!在这住一辈子也洗不干净你自己。这么耗着,不是你也是你了!”
  
  陈无忌为难地叹了口气没说话。杨灵犀说道:“这会说这些都晚了。我是专门来给你说的,不管怎么着,先出去再说。我爸爸既然答应帮忙,你就先答应着。听见没,你要是还这么倔,可谁也帮不了你了。”杨灵犀终究不能忍受牢房里的龌龊,捂着鼻子说道:“这地方压根儿不是人呆的……回头再给我爸爸说一声,把你们俩弄出去再说。大不了不斗蛐蛐儿了,犯得着为这些事把自己折进去嘛。”
  
  陈无忌没说话,杨灵犀嗔怪地看了他一眼,轻轻叹了口气:“就这么着,我先走了,你自己好好的吧。”
  
  陈无忌急忙说道:“你慢点……那什么,她知道这事了吗……”说着脸却红了。
  
  杨灵犀背着身停下,忍不住哼了一声转过身:“好啊,我大老远来了,不问凉不问热的,倒问起旁的人来了,你可真有良心!”
  
  陈无忌一下没了话,杨灵犀偷偷看了看他心也软了:“周姐姐……她该不知道这事,要不早坐不住了……”越说越心酸,杨灵犀打住话头:“你甭操那么多心了,出去再说也不晚。我走啦。”说着走出牢门,小翠正在大门外等着她:“怎么样啊大小姐,陈大哥挨过刑没有,流血了没?”
  
  “嘿,他是你什么人哪,瞧你急的,不会自己进去看嘛!”杨灵犀没好气地边说边往外走。
  
  “您吃了枪药啦……要不是因为你,我犯得着问他嘛!他是我什么人,哼!”小翠撅着小嘴跟着杨灵犀,一边发着牢骚。
  
  “对啊,他是我什么人!”杨灵犀也越想越委屈:“我这不是犯贱吗!”
  
  听到小姐这样说,小翠不敢再说下去:“得得得,您也甭说那么难听的话,我闭嘴就是了。”
  
  “唉,还真是这么回事,你说我算干嘛的!”杨灵犀嘟囔着。
  
  小翠忍不住说道:“这人哪,就是这样,上赶着不是买卖,哼,周姐姐看着挺老实,谁知道背后……”
  
  “住嘴!”杨灵犀厉声说道:“不许你这么说周姐姐!”
  
  “好,我不说,你说!我算什么啊我。”
  
  “我说行,就是不许你说!”杨灵犀来了气:“我犯贱我愿意!”
  
  小翠哼了一声不再说话,低头跟在后面。杨灵犀忍不住有些哽咽:“我能怎么着,我能怎么着!我就周姐姐这么个贴心的,人家俩人好,我能说不让人家好?哼!”小翠还是没说话,杨灵犀继续说道:“好去吧好去吧……反正我也想开了,不就是一个蛐蛐把式吗,我还能抢这个。”停了会又对小翠说:“以后你不许说他们俩的事!”
  
  小翠这时候不气反而笑了:“我才懒得说呢。周姐姐是你的姐姐,陈大哥是你的大哥……您都想开了,我犯得着嘛我。”
  
  杨灵犀一下没了话说,气鼓鼓地坐上一辆洋车,车夫猛不丁拉起车,杨灵犀没防备唉哟了一声,小翠在一边说道:“拉车的,小心着点,我们大小姐正冒火呢,小心给你燎着。”杨灵犀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车夫也笑道:“哟,那我算逮着了。这会儿身上正冷哪,有火气燎着一准儿暖和。”
  
  
  
  一大早,木村樱子在四头胡同外徘徊着,大街上串行的风拨乱了她的头发。墙角背风处几个晒太阳的老头认出这是个日本人,纷纷站起来走了。木村轻轻叹了口气,对一位行动缓慢的老人客气地说道:“老先生,请问您见过十号住的陈无忌师傅吗?”
  
  老人被木村礼貌温和的态度所感,咳嗽了一声说道:“陈师傅啊,有两天不见他了。”
  
  “那您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哟,这可不知道了,您上别处问问去吧。”说着老人颤巍巍地走了,木村呆了半晌,失望地离开了这里。
  
发表于 2006-5-2 12:55:00 | 显示全部楼层
快一个星期了哦。。。。。。。
 楼主| 发表于 2006-5-3 22:12:00 | 显示全部楼层
  周蔓汀坐在床上,静静地看着怀里的蛐蛐罐,苍白的阳光下,小篆罐散发出古色古香的光泽。旁边的小几上放着一碗汤,几乎没有动过。刘妈在一边做着针线活,不时看一眼周蔓汀,眼神里满是心疼和无奈。忍不住柔声说道:“别看啦,不吃饭也得喝点汤啊。瞧你瘦的……”又抓起周蔓汀一只手:“你瞧瞧,软得跟什么似的……”
  周蔓汀疲惫地一笑,抽出手来继续捧着那只蛐蛐罐,眼睛里再放不下其他东西。刘妈端起碗来试了试:“快喝两口吧,都凉了。”
  周蔓汀摇摇头,刘妈有些着急地说:“就当我求你成不成,你就当为我喝一口成不成!”周蔓汀依然摇摇头,轻轻抚摩着小篆罐。刘妈急地说话也带了哭腔:“就不算不为我,就当是为他成不成!饿死了我看人家看谁去!”
  周蔓汀虚弱地看了看刘妈,她连忙把碗凑过去:“就是的,现在才哪儿到哪儿啊,你就水米不进了,这要是让人看见了,还不得急死!”
  周蔓汀苍白的脸上飞出一抹红云,低下头轻轻啜了一口汤,刘妈连忙说道:“诶……再喝一口……多喝几口……都喝了吧,这鸡汤吴胖子炖了老半天呢……乖,这多好,呆会儿我再给你晾点……”
  周蔓汀摇摇头:“刘妈,我想睡会……”
  刘妈扶她躺下盖好被子:“那就睡会,放心吧,昨儿晚上太太不是也说,决不答应老爷这么干吗……你放心,虽然我只是个老妈子,可再不会让你受这个委屈……放心睡吧,有我呢。”
  周蔓汀疲惫地点点头,还没闭上眼睛,周世昆忽然出现在门口。刘妈一激灵连忙守着蔓汀坐下:“老爷,您……”
  周世昆哼了一声走过去,周蔓汀慢慢坐起来,神情出奇的镇静,一句话也没说。周世昆有些尴尬,没说话忽然看到那只小篆罐:“诶?你不是说这罐给了人了吗,你敢骗我!”说着,就要伸手去拿。周蔓汀令人吃惊地抓起小篆罐抱在怀里,警惕地看着父亲。
  周世昆嘿了一声说道:“哈,敢跟我这么着?”还要抢,刘妈挡住他:“老爷,我求求您了,小姐的伤还没好呢,您别这样!”
  周世昆一把将刘妈扯开:“你给我一边去……快点给我看看,告诉你,我虽然答应你妈了,可这事还没完……你把罐给我算没事!”
  周蔓汀猛抬眼,狠周世昆没想到她会有这样犀利的目光,不禁一惊,缩回手去:“你这么看我干什么……我,我是你老子……”一边退后了半步:“看你这个样,我今儿先饶了你!”
  刘妈连忙挡在周蔓汀前面:“老爷您别生气,小姐两天没吃东西了,可不能再闹了。”
  周世昆重重地哼了一声:“你个他妈的臭丫头,还没怎么着呢就敢和老子瞪眼,看我怎么收拾你!”说着走到门口对刘妈喊道:“你他妈给我看好了,回头我找不到蛐蛐罐打折你的腿!”
  周世昆骂骂咧咧地走了,周蔓汀神情又平静下来,自言自语似的说道:“我就是砸了也不给你!”
  刘妈恨声说道:“老爷真是鬼迷了心窍了……”
  周蔓汀不再说话,眼神空洞地望着地上。太阳把花窗的影子投在青砖上,尘埃乱舞不可捉摸。她幽幽地叹了口气:“刘妈,我想见陈哥。”
  
  看守所。陈无忌敲了敲单间牢房的门:“外面的,我有话说。”
  狱警喊了一声,跑到外面把老黄叫进来。他打开牢门问道:“怎么着,想开了?”
  “我想和我那位兄弟说说话行吗?”
  “有什么可说的,这都两天了,你吐个口不都结了。”
  “我得和我兄弟说几句话,我们俩一起进来的,得一起出去。”
  “好吧,你跟我走。”老黄带着陈无忌出来:“我得先给你说好了,你们俩可别想着来什么妖蛾子。本来这事不大,你认个头,咱们都好说,我们也不过是混口饭吃……现在这世道您找清白那是给自己找腻歪。”
  陈无忌点头,袁大庆看见他过来连忙叫道:“陈哥,您没事吧,他们没怎么着您?”
  陈无忌摇摇头,发现以前关着的几个人都不见了,号子里只剩下大庆和一个新来的,于是问道:“这两天他们真没给你吃东西?”
  大庆笑了笑:“那不能,他们还等着拿钱呢。您真没事?您想好怎么着了吗?”
  “想好了,咱还是先出去再说。”
  “就是,在这糗着臭了都没人知道。可钱怎么办?”
  “我先问问你的意思,再说别的。”
  “嗐,我您就甭操心了,反正一时半会儿他们也不能怎么着我。那您赶紧想辙筹钱吧。”大庆小声说道:“我身上有十来块,家里墙洞里还有个五六十。您找个可靠的人,再想法借点就差不多了。”
  “那也不够,咱俩人怎么也得六百。”
  “陈哥,您先出去再说,反正我出去也帮不上什么忙,净添乱。”大庆惭愧地说道。
  “那不行,要出去咱就一块出去!”陈无忌转身对老黄说道:“我们说好了,麻烦您给杨先生说一下吧。”
  “诶,这就对了,现在什么都值钱,就这气不值钱。得,我这就给杨先生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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