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周世昆回到家,直接进了周蔓汀的房间。她正把玩一只刻了仕女图的葫芦,丝毫没察觉,被吓了一跳,慌忙站起来,一边把葫芦收进怀里:“爸爸您来了,您坐。”
周世昆在椅子上坐下来:“你刚才看什么呢?”
“女孩家的玩意儿。”
“哦,前儿我间过的那对蛐蛐罐怎么看不着了?”
“那不是我的,早给人家了。”
“哦,什么好东西啊,我看看都不行。”周世昆斜眼看着女儿:“得,不问你这个事了……你找过那个姓陈的没有?”
周蔓汀脸一下红了:“没……”
“嘿,怎么这么不把我说的话当回事。让你探个话也这么费劲!”
周蔓汀涨红了脸,鼓足勇气说道:“爸爸,我一个女儿家家的怎么探人家的话啊。”
“这是什么话!你上学的时候不也是男男女女在一块儿吗!”
周蔓汀不再说话,周世昆变了脸:“记着,见着他告诉他,我现在不是没人帮忙,要是他不开面我可不客气!”说完甩袖走了。周蔓汀眼泪忍不住流下来,刘妈及时地出现了:“老爷又找碴了?唉,真是的……乖,别哭了。”
周蔓汀擦擦眼泪:“刘妈,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傻孩子,你可不该说这句话。听我说,我看老爷这几天也不提那个日本人的事了。这两天可一个字都听不见了。你可别瞎琢磨,该吃吃,该睡睡,漂漂亮亮的人家才放心呢。”
“讨厌,您不许再说了!”
“好,我不说。”刘妈慈祥地笑起来:“蔓汀,人这一辈子啊,其实就那么一次要紧的时候,怎么过下去,就看这一出了。按理说这话我不该说,可我得让你明白,怎么做还是你自己的事。”
“刘妈,我明白您疼我,您放心……”
“那就对了!得,今儿你早点歇着。明儿我陪你出去转转。呵呵。”
周蔓汀感激地看了刘妈一眼,点点头笑了。
一条胡同里的拐弯处,一群人正围着两个人看斗虫儿。一个小伙子刚败了,嘟嘟囔囔地说道:“有什么大不看的,一破虫儿而已,犯得着赌手赌脚的吗!”
他的对手是个一身青布裤褂的年轻人,正一脸不屑地说道:“玩得起就玩,玩不起就滚蛋!”
输家本来想走,这时候脸上挂不住了:“你们说话怎么这么难听啊,大家玩虫是为了乐子,我就不信你没输过!”
光头冷笑了一声:“怎么着,我们就是没输过,不服气你接茬斗啊,你还有虫儿嘛我先问问。”
“没输过?谁信哪!您横不是斗王吧!”输家忍不住说道。
年轻人没说话,他身边一个剃了光头的汉子说道:“没看出来吧!告诉你小子,这位还就是斗王!”
众人一时鸦雀无声,半天才有一个年纪大些的说道:“您说这位是斗王?”
“对!”
“就是在天和茶馆赢了日本人的斗王?”
“对,不服气啊!”
几个人嘀咕起来,年长的人又问道:“不对吧,那天我虽然没看清楚,可记得那位斗王不这样啊?”
光头哼了一声说道:“您着老眼昏花的能看见什么啊!不信,你们谁拿虫儿来试试啊,咱不赌,就试试,你们敢吗?”
人们又交头接耳地说道:“您见过斗王没?”
“我那天就在外面溜了一眼,那人呜嚷呜嚷的……”
“怎么着,您试试?”
“就我那虫儿?还是算了吧!”
年轻人收蛐蛐罐说道:“没功夫跟你们废话。”说着指了指输家:“记着,就你那虫儿,以后甭出来现眼了!”说着,和光头两人一起走了。剩下的人才大声说起来:“嘿,他赢个虫就这么牛逼冲天啊!”
“人家能不牛嘛,就冲敢给日本人斗虫,您有这份胆量嘛。”
“我呸!我是没好虫儿,有了一样敢。日本人怎么了……”
“咱甭扯旁的。你们说,这个人真的是斗王?斗王就这个样?”
“我看像,这些年,玩虫儿玩的这么好的年轻人我可是没见过。”
“可看着怎么跟混混儿似的?”
“嗐,一虫儿把式能怎么地。再说了,他斗王不也跟了日本人了吗!”
“我也听说了。可跟了日本人还跟咱们玩什么野局子啊?”
“您不知道了吧。日本人为什么请一个蛐蛐把式?不就是想灭咱们的威风嘛,您可真是!”
西花市,陈无忌正在一个买葫芦的客人讨价还价。袁大庆背着个褡裢走过来:“陈哥,我总算找着你了。”
陈无忌看见大庆很高兴:“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可有日子没见了。”
“谁说不是呢……”袁大庆拿起一个葫芦看了看:“怎么着,这玩意儿卖的还行?”
“凑合吧……”
“可不是嘛!”买葫芦的客人感叹到:“要搁从前,这样的葫芦最低也得卖一个大洋……可现在……兄弟,再便宜点,三块钱,怎么样?”
陈无忌笑了笑还没说话,袁大庆插嘴说道:“老哥,三块钱您就打着买这样的葫芦?要是您刻的您干吗。”
客人无奈地点点头:“说真心话,兄弟,出这价我也亏心。甭说这刻画的,单这葫芦坯子一看就是好东西。可我是自己个儿玩的,不瞒您说,我过去身上总得有十来个葫芦带着……唉,如今连嚼谷都快没了,哪儿还玩得起这东西……”
“这话您说了……袁大庆看了看陈无忌:“可我们也不能赔钱不是。”
客人恋恋不舍地摇摇头,刚要走,陈无忌说道:“得,您再添半块,这坯子我是三块钱买的。”
“哟,那可忒不好意思了。”客人连忙从衣服里往外掏钱:“不是我得了便宜卖乖,我也知道这葫芦什么行市,我今儿是捡了便宜了……”
陈无忌收了钱,把葫芦用绵纸抱起来,客人满意地说道:“得,这回我的虫儿就能过冬了。二位,咱回见吧。”
客人走了,袁大庆无可奈何地点点头:“嘿,这价儿……您还不如给我呢。呵呵。”
“人家大老远来找我的葫芦,便宜就便宜吧,赚一个是一个……对了,还没问你干嘛来了。”
袁大庆看了看周围,小声说道:“这几天,我听哥们儿说,前门那块儿出了个斗王,专门儿在胡同子里和人斗虫。开始还寻思是您呢,可越听越不对劲。这个人虫儿玩的厉害,可不地道。每局非把人赢得底掉儿不行,没钱就让人家把盆押上……好家伙,这几天听说赢了百十来只盆。赢就赢吧,还连挤兑带骂街的。自称连日本人都赢了,满北京没几个敢和他斗的……您说说,这不是成心跟您过不去吗!”
陈无忌脸色一下变了:“你说的都是真的!”
“我敢瞎说嘛!听说就昨天,这人愣要跟一爷们儿赌手脚。那爷们儿也是个荒子,答应了,可输了不认帐,愣让人把门牙都打掉了。说再看见玩虫儿,就剁了二拇哥……您听听,这也太霸道了……没了二拇哥还怎么使芡草啊!”
陈无忌一把抓住袁大庆:“这人在哪儿呢!”
“我找了八开也没见着啊。”袁大庆着急地说道:“这不找您来了,可不能这么下去了!”
陈无忌点点头开始拾摊子:“咱现在就找去!”
中午刚过,陈无忌和袁大庆两人沿着一条条的胡同串着,可没有一点关于那个“斗王”的消息。两人正沮丧着,忽然看到一个女人从院门里出来,怀里抱着几个蛐蛐罐,后面紧跟着出来一个男人:“你他妈要摔了我抽死你!”
女人毫不畏惧,一扬手,蛐蛐罐在地上摔的粉碎。男人大怒,一巴掌打在女人脸上,女人哭也不哭,直着嗓子喊起来:“你就有本事打我,你怎么没本事挣钱哪,啊!你算什么爷们儿!就知道弄这些破虫儿,一家子都快饿死了你知道吗!”
“我昨儿他妈不刚拿回家棒子面吗!”
“那顶个屁用!眼看着养虫要上税了,连人都吃不饱,还养什么虫!”
“他要税我就给啊,老喽!”男人看到地上的碎片又骂起来:“唉!这算他妈怎么回事,没听说养虫儿还上税的!”
女人看到男人没了气就大哭起来:“好你个没良心的,摔个破盆你就打我,我不跟你过了我!”说着对男人又踢又打。男人看了看远处的陈无忌两人,连忙拉拉老婆:“得了,大晌午的闹腾不怕人笑话,咱们家去……”
袁大庆连忙喊了一声:“大哥,您等等,我们打听个事成吗?”
男人让女人先进去问道:“您打听什么事?”
“您刚才说养虫上税是怎么回事?”
“我也是昨儿刚听说的,秋虫协会要收什么秋虫税……一罐两毛……”
陈无忌和大庆一愣,对视一眼。这时女人在院里喊了一声,男人红了脸:“二位,没事咱回见了。”说着进去关上门。
陈无忌看着一地的碎片:“上税?这不是不让人玩虫儿了吗!”
袁大庆气的骂起大街来:“这些狗日的,连头蛐蛐儿都想喀哧出二两油,太他妈缺德啦!”
两个人一边慨叹一边在大街上走着,忽然有人叫陈无忌的名字。杨灵犀带着小翠从一边走过来:“找你可真难,敢情在这儿逛大街呐……”
陈无忌还没说话,袁大庆笑着说道:“得,陈哥你们聊,我先走一步了,杨小姐回见……”
陈无忌有些尴尬:“成,晚上没事,你找我一趟……”
看袁大庆走远了,杨灵犀小脸儿沉了下来,走到路边一个僻静的角落拧着衣角不说话,小翠在一边偷偷笑着。
陈无忌支吾着说道:“你,你这是打哪儿来的?”
“你管我呢。”杨灵犀撅着嘴说道:“没良心的家伙……”
陈无忌抓了抓头发不知道说些什么,小翠忍住笑轻轻碰了碰杨灵犀,她神色缓和了一些,轻哼了一声说道:“这些天你是不是闲得没事干啊?”
陈无忌一愣:“怎么了?”
“这阵子有个自称‘斗王’的人见天儿带着帮胡同串子跟人耍凶斗狠,赢了蛐蛐就剁手剁脚的……你什么时候学会这一套的,跟混混儿们打开连连了……”话没说完,看到陈无忌的的脸色一下沉了下来,不禁有些害怕,连忙改口说道:“我刚才是逗你的,这不才听说就来问问你……”
陈无忌脸色阴沉没说话,杨灵犀越来越没底气,委屈地问道:“瞧你脸都快砸脚面了,吓唬谁呢……到底怎么回事,你倒是说话呀!”
陈无忌摇摇头:“我今天刚听大庆学了这个事,谁知道你也知道了。”
“那到底是真是假啊!?”杨灵犀焦急地问道。
“能是真的吗!”
“那就好。”杨灵犀松了口气:“我就是想听你亲口说说……”
“可别人谁知道怎么想的。”
“嗐,管他们呢,是你成不了别人,反正我是不会信的。”杨灵犀满不在乎的说道:“你才不会那么干呢。”
陈无忌叹了口气,心里稍微安稳了些,可还是无精打采的。杨灵犀说道:“认识你这些天,什么时候都没见你这么唉声叹气过,多大的事啊……”说着白了一眼陈无忌:“您那天给人挡日本人军刀的时候横是没这样吧?”话里酸溜溜地全是醋味,陈无忌却没往心里去:“这可不是小事,我……”他说不下去了,想起自己违背初衷挑战秋虫协会,胜了木村樱子,本就是凭着一股精神,到最后却落个事与愿违的结果,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对还是错了。自己若洗不清这个冤名,一生最重名声的父亲,怕是九泉之下也无法瞑目了。此时的陈无忌完全失去了惯有的淡定和沉稳,只恨不得马上找到那个人澄清自己。
杨灵犀看到陈无忌如此模样也收起了顽皮:“陈大哥,这事也不能着急。咱们慢慢来,准能找到那个杀千刀的……”
“可上哪儿找去啊,光前门就多少条胡同……”
“那也得找啊,斗王的名声不能就这样任人糟践不是!”杨灵犀想了想说道:“要不,要不我请邓子荣帮帮忙?”
“不行!”陈无忌连忙说道:“我已经背上这样的名声了,怎么能再和他这样的人来往……”
“那,那就找我爸爸吧,他认识警察局的人,让巡脚的一查不就门儿清了……”杨灵犀下了决心似的站起来: “他也听说了这个事,还找我打问过。我说你不是那样的人,又告诉他那对彩瓷罐是你给看的……”
“杨先生他肯吗?”
“我也不知道呢,可他说过你这样的把式,不会做这样下三滥的事。”
“那,那只好这样了,你替我先谢谢杨先生。”
“我这就回去告诉我爸爸,你就别瞎着急了……”
陈无忌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实在是没辙了……”
杨灵犀嗔怪地看着他:“你啊,比我大不了几岁,可把个名声看得这么要紧,真是……”说着摘下小翠胳膊上的包袱,从里面拿出一副露指头的线手套:“这是给你的,刻葫芦的时候别冻着……”没说完脸却红了,正好一辆洋车过来,连忙招手叫过来,上了车看看陈无忌却没再说话。小翠故意皱着眉头对陈无忌摇摇头,招呼车夫离开胡同口。陈无忌也没说话,看看那副手套,再看看远去的杨灵犀,轻轻叹了口气。
杨家客厅。
陈无忌略有拘谨地坐在椅子上,杨有德一旁沉思着没说话,气氛有些尴尬,一边的杨灵犀忍不住说道:“爸爸,陈师傅都来了,您倒是说话呀。”
杨有德又沉默半天才说道:“陈师傅,按理说我该帮这个忙。上次您帮我看过那对罐,我还没谢您呢。可这市井间的事,实在是太过无赖,杨某……”说着无奈地摇摇头,一脸惋惜。
陈无忌嗯了一声:“既然这样,就不敢劳烦杨先生了。无忌告辞了。”说着站了起来。杨有德有些意外,刚想说话又打住话头。杨灵犀已经拦住陈无忌说道:“你这人怎么这样啊,这不是还没说道正题吗。”又转头对杨有德说道:“爸爸,陈师傅实在没办法才请您帮忙的,您想想办法不成吗!”
杨有德缓声说道:“陈师傅别误会,我刚才那样说并非有意贬低什么。您的技艺和为人,也是杨某所敬仰的。如今的世道,更难得您如此的执著和血性了。嗯,杨某会尽量帮您这个忙的。”
杨灵犀高兴地叫起来,嗔怪地对陈无忌说道:“瞧你,话也不听完……”
陈无忌微微鞠了一躬:“杨先生的赞赏实在不敢当。无忌虽然只是个把式,却一向爱惜名声,这次无论如何都要找出冒充我的人。杨先生肯帮忙,自然多多感谢,若您有不方便,我也断不愿让您为难……”
杨有德和蔼地笑了:“为难倒不为难,不过是琐碎一些。你先别着急,一等有了消息,我马上告知你。”
“那我先谢谢您了。”
“不客气……坐下说话吧。”
“不了。您公务繁忙,我就不打扰了。”
“那好,灵犀,你送送陈师傅。”
陈无忌告辞出来,却没有一点高兴劲。杨灵犀说道:“我爸爸那人有点古板,好说教,你可别往心里去啊。”
“我没往心里去。我就是想起这档子事,心里堵得慌……”
“别堵啦,我爸爸不是都答应你了吗。大概这两天就能有准信,到时候我立马就告诉你,好吗?”
“嗯,那我也谢谢你……”
“不用你谢……嗯,我想上北海转转,小翠犯懒,让你陪我去,干不干?”杨灵犀撒娇地说道。
陈无忌看了看又高又蓝的天空,觉得心情好了些,点点头,杨灵犀拍手笑起来。
陈无忌两人刚走,杨有德随后出了门,坐车来到一条偏辟的胡同口。马一飞忽然出现了,两人飞快地说了几句话便分开了,杨有德对车夫说道:“去秋虫协会。”
中午刚过,袁大庆来到四头胡同,还没进去,看到不远处的胡同口几个人吵了起来,隐约听见有人说道:“你斗王怎么了,斗王也不能不讲理啊。”大庆一激灵,刚想过去,又转头跑进胡同,砸开陈无忌的门:“陈哥,快!这下可撞咱枪口上了。”
秋虫协会。金五台等人正在对周世昆讲收秋虫税的坏处,干事们却只想多落几个钱,双方各执己见说个没完。周世昆一时也没了主意,看到杨有德忽然出现,抓住救星似的对金五台等人说道:“各位先别抬杠,杨先生来了。”说着请杨有德坐下,挤了挤眼说道:“杨老弟是商界精英,你来给大家伙说说,开征秋虫税是好是坏。”
杨有德摆摆手:“嗐,杨某只是一个小卖买人,可不敢说这税赋的大事……”
金五台急忙说道:“杨先生,您一向为人开明,虽然不怎么玩虫儿,可也明白这里的道道儿……您说,这一上税,谁还玩虫儿啊,没了虫儿,咱们靠山堂吃什么?”
周世昆不满意地插嘴说道:“金五爷,咱们协会可不只靠山堂吧?”
金五台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补充道:“我这是说顺嘴了……每年三秋也就是俩来月,玩家也就靠这个时候过过瘾……再说了,这卖蛐蛐儿的卖盆的都上着税呢,咱要是再这么征税,人家肯定不在蛐蛐会玩了,那要咱的协会还有什么用?”
周世昆拿着腔调说道:“您这么说可就不对了。这协会是人家日本人开的,是为了维持大东亚新秩序的一个好办法。怎么着,上税就不玩虫儿了?那是不是换了银联券您就不花钱了?”
罗耀先摸了摸自己的大光头说道:“我觉着金五爷话说的不错。就算蛐蛐会不在靠山堂办,要是征了秋虫税,它在哪儿也办不下去。办不成会,协会连这点进项都没了。”说完白了周世昆一眼:“除非您能挨个上人家家去轰去,要不都是野局子,咱一个大子儿的好处也捞不着。”
周世昆慢慢站起来:“蛐蛐会一年的进项才多少啊!要是多,协会怎么连个办公的地方都没有?借人家这么一个破地方?这不是给大东亚的文明抹黑嘛。”他一时再想不起还有什么说辞,求助地看着杨有德。杨有德不慌不忙地拿出怀表看了看:“老几位,这税赋诚然是大事,所以光靠这么抬杠弄不清楚。不如这么着,协会要靠大家捧场,自然也是给大家办事的,所以还是得听听大家伙的意思……”
周世昆听到这话,急忙示意杨有德。他笑了笑继续说道:“金五爷,你们虽说只是理事,却也算秋虫协会半个会长,没你们,这协会也玩不下去。不征税,自然如你们所愿;征了税,协会自然也不会忘了你们。”说着看了看那几个干事:“是不是老几位?”
“是啊是啊,杨先生说得真不错,协会是咱们的,有了进项不也是咱们的。”
“可不是嘛,还是杨先生明事理……”
周世昆一时不知道杨有德到底什么意思,金五台罗耀先也不知说些什么,彼此都沉默下来。杨有德喝了口茶,还没说话,听到外面有人声嘈杂,于是站了起来:“外面这是闹什么呢?怎么这么乱。”
一个干事连忙跑出去,一会就回来了:“会长,外面几个玩虫儿的吵架呢,非让您去给评评理。”
周世昆不耐烦地说道:“我哪儿有时间管这些破事,让他们赶紧走,别跟着捣乱……”
杨有德说道:“周会长还是看看去的好,事到了协会门口,不管不合适。”
周世昆无奈,只好走出去,金五台等人也跟着走了出去。
门外站着几个人,正围着陈无忌和袁大庆吵个没完。周世昆喊了一声:“你们吵什么呢,什么事,快点说!”
一个说话又快又急地人说道:“对不住您了是这么回事,我们几个人在胡同里斗虫儿,这个人非过来凑热闹。”说着指了指陈无忌和袁大庆:“还要和我们玩钱。我们几个就应了,谁知道这个人赢了钱还没完,非说赌就得赌个尽兴。这不,非让这位刘大哥把自己的老盆押二十块钱。刘大哥输了舍不得这盆,想让他们宽限几天拿钱赎回来。好家伙这两人不依不饶的,把人家的老盆砸了不算,还打了刘大哥,您瞅瞅,脑袋都打破了。”
这个人一番话说的众人谁也插不上嘴,趁他换气的功夫,周世昆说道:“慢点说!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说道:“我姓李,街坊们都叫我快嘴李,您就这么叫我得了……”
这时陈无忌说道:“杨先生,是这么回事……”
他还没说完,姓刘的人捂着脑袋说道:“老几位您躲这点,这人说翻脸就翻脸,下手快着呢!”
袁大庆气地一把薅住那个人的脖领子:“你他妈瞎说什么呢!谁让你这么编排我们的,我们什么时候和你赌虫了!”
周世昆喊了一声:“乱什么乱,一个个来!你放开手,你!”他指了指陈无忌:“说,是不是这么回事。”
陈无忌本来气得肺都要炸了,这时却冷静下来,这件事显然有人在背后捣鬼。而在周世昆这种人面前,是绝没公正可言。于是平静地说道:“会长先生,这几天一直有人在冒充我的名字在外面斗虫儿,趁机寻衅滋事。我一直在找他,今天听这位袁兄弟说,有个自称‘斗王’的人,为斗虫儿和人争吵起来。我们赶过去看,谁知道这几个人就说是我干的,非让我陪他们的罐。就是这么回事。”
周世昆看了看几个人:“是这么回事吗?”
快嘴李马上说道:“会长先生,一开始就是这俩人设的局引我们上当的。他们就是看着刘大哥的盆好,变着法想抢过来。他们可没说自己是斗王,要真是那样,我们倒乐意把盆双手奉送。斗王那是好汉啊,我们怎么敢斗。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姓刘的也说道:“可不是嘛。谁不知道斗王虫玩的好啊,我们有多大能耐敢跟斗王叫板。再说了,人家是给日本人办事的,我们有八个脑袋也不干往这里凑啊。”
袁大庆气地又要打人,陈无忌拉住他。周世昆哼了一声说道:“陈无忌,是这么回事吗?”
陈无忌挺了挺胸说道:“我要是给日本人办事,绝不会让你们这样挤兑!这些人是在故意陷害我!”
周世昆一听陈无忌这话,想了想说道:“别说和日本人的事,你说人家陷害你,有什么证据?”
“我出来的时候根本没带着虫儿,怎么和他们斗!”
快嘴李马上说道:“你没证据我们有!”说着从袖子里抽出一根鼠须草:“您瞅瞅,这样的芡草如今可没几个会使的,这是我刚才趁机抢过来的,好当个证据……金五爷是行家,这个骗不了他!”
周世昆接过鼠须草可也看不出什么稀稠来,递给金五台看了看说道:“不错,这就是鼠须草。不过陈师傅,我记得蛐蛐会上,你使的可不是这个。”
陈无忌点点头:“这不是我的,我斗虫儿从来不使这个草……”
“你不使?上次跟日本人斗虫的,你不就用的这个草吗?”姓刘的把手从头上放下来,盯着陈无忌冷冷地说道。
陈无忌愣在那里百口莫辩,杨有德接过芡草看了看说道:“虽然如此,可这根草未必就是陈师傅身上的。”
陈无忌心里一动,还没说话,姓刘的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没等他反应过来,快嘴李飞快地从他袖子里抽出一把芡草,递给杨有德:“您瞧,他刚才就是从袖子里抽出来的鼠须草……除了他这样无德的人,谁会整天带着这个东西!”
陈无忌再说不出话来,众目睽睽下愣在那里。这时周世昆咳嗽了一声说道:“陈无忌,您现在还有什么话说?嘿,我说你这个斗王怎么来得这么容易,闹半天是这么回事。你让大家看看……”
陈无忌铁青着脸说道:“这草虽然我一直带着,可只对日本人使过……”
“你说这个谁信哪!今儿你可是让人当场逮着的……”快嘴李躲在姓刘的身后说道。
陈无忌还要说话,杨有德插嘴说道:“周先生,话不能这样说。就算眼前如此,可你我都没看见陈师傅用这个斗虫……”又转头对陈无忌说道:“陈师傅,我耳闻你斗虫一向颇有风格,此事或许另有蹊跷,可恐怕一时半会的也说不清楚。我看这么着,周会长,这事虽说该是你们协会管辖,可陈师傅毕竟是今年的斗王,名声又一向不错,杨某愿意代为说合……至于这几个人的损失,杨某也一并赔了。”说完,掏出一叠钞票递给姓刘的:“这位刘兄弟,看在我的面子上,这事就到此为止吧,大家都是为了个玩意儿,犯不着不是?”
姓刘的说道:“这可不行,我白挨打了!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得让全城的人都得知道,斗王就是这个德性,我呸!”
快嘴李飞快地接过钱说道:“刘大哥,甭说这些了。为斗虫儿打破头的事也不是没有过。杨先生这么给面子,您就甭扯较了,算咱们倒霉。给,拿着钱,咱走吧。”又对陈无忌说道:“斗王,算您狠。我们以后可是不敢再玩虫儿了,看您这斗王跟谁耍横去。”
几个人飞快地走了,袁大庆瞪着眼,恨不得马上赶上去痛打一顿。陈无忌拽住他,把身上所有的钱都掏出来:“杨先生,谢谢您的说合。可这事我是决不会认的,您的好意我心领了。这钱是还您的,可不是赔他们的。您拿着。”说完把钱放在一边的栏杆上,没等杨有德开口转头走了。袁大庆急着跟上去:“陈哥,咱就这么认了?!”
“决不!可今天是这些人明摆着给我设的圈套,是咱们大意了……”
“袁大庆恨恨地说道:“妈的,那个杨有德跟着起什么哄呢,这下黄泥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陈无忌摇摇头:“杨先生也是好心……今天无论如何是说不清楚了,这些人肯定不算完,咱们还得小心点。”
“唉,这事都赖我!来什么秋虫协会说事啊,你瞧那个姓周的德性……”
““不说这个了。大庆兄弟,以后咱们得多个心眼,我倒要看看这些人究竟想把我陈无忌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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