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骗局
终于来到了山顶。“我——上——来——了”苦瓜放开嗓子大喊。接下来是一片此起彼伏的回声：“我——上——来——了——我——上——来——了”。最后的尾音在群山中久久回荡。后面那个“了”字拖得很长，越来越柔和，像是慢慢地被森林和山色吸收。回声中，群山显得那么青翠、那么柔和。苦瓜一路狂奔，以庆祝自己获得新生。
来到一条小河，苦瓜跳下去。很快泅到河中，向天仰卧，把全身泡在水中，只浮出一张脸一个鼻孔来，尽情享受大自然的厚爱。小河水从高山绝涧中流出，汇集了万山细流。两岸翠绿似画，河水清澈见底，其中有许多鳜鱼、鲫鱼、鲤鱼，大的比人脚板还大。鱼游来蹦去，用独特的方式欢迎这位不速之客。苦瓜仰看蓝天白云，鹰击长空。饿了，捕几尾鱼，拾堆枯柴，细火慢烤。苦瓜生长在水边，“河边水鸭子，生来就爱鱼”。抓鱼、撞鱼、钓鱼、吃鱼，样样都爱，样样都会。久未食人间烟火，鱼未入口，那清香已吊人胃口。
“岸上那位野孩子，快穿上衣服。”一位长者喊道。
苦瓜久处洞穴，没有和他说过话。出了洞，漫山遍野的沟沟峁峁枝枝叶叶花花草草鱼鱼鸟鸟都没和他说过话，是喊我吗？他转过身来问道。河中一老一少，少的是个女娃。见自己一丝不挂，羞得忙蹲下身来，原来苦瓜将衣服及曾涤生写的书信都留在山洞里，长期不穿衣服，竟习惯了。他羞愧道：“我没衣服怎么穿，你施舍件衣服给我吧。”
苦瓜说的是大实话。而老者认为这野孩子是故意消遣他，哪受得了这种闲气。从河中跃起，身子如断线的风筝转瞬飘落在苦瓜跟前。苦瓜站了起来，见对方一副凶神恶刹的样子，忙后退数步。
“师傅，别伤害他。”河中女孩喊道。长者五十多岁，是个驮背，手在中半空中突然停下来，并非见苦瓜像是个不会武功的人，而是看见小孩脚底那柄剑吸引住他。驮背见过无数宝剑，什么单剑、双剑、蟠龙剑、鸳鸯剑、腰带剑、手杖剑、八卦剑、太极剑，不下数十种，剑屑大都古香古色，唯有此剑剑屑黑中发亮，给人一种悲凉的感觉。他本想空手夺剑，可河中有女娃在，“为人师表”，不便“豪夺”，只好“智取”。于是笑道：“小朋友，一丝不挂的，太不雅观了。来，爷爷脱件衣服给你。”
苦瓜也不客气，穿上。哪里合身，长了一大截，除了头露出来以外，四肢都让衣服给罩住了。他忙将衣袖、裤腿挽上，还是宽绰许多。
“不错、不错，人要衣装，衣服穿上活像个大人，精神多了。只是大了些，穿起来不合身，没关系，带你到县城找家裁缝，做一套得体的衣服。”驮背说，“小朋友，看来我们有缘，我就给你十两银子，可以买好多的衣服。别人经常说爷爷我是心肠好，可我就是有这个坏脾气，喜欢乐善好施的。人活一世，要那么多的金银财宝干什么？当然啦，无缘无故给你这么多银子，怎得找个理由，对吗，我看是这样的，你把剑卖给我吧。一把破剑，你看这刀鞘都锈了，恐怕切西瓜都切不了。小朋友你不吃亏的。还有地上的这本破书、半面破镜子……”
苦瓜不识货，见驮背慈眉善眼的，一口答应，剑可以给他，但书是万万不能给的。若不是习了书本上的功夫，自己恐怕永远陷在山洞里，甚至也许会变成一堆骷髅。是这本书救了他！还有那半面镜子，也不能给他，以后自己可以照一照，记得奶奶每天对着脸盆中的水梳头，她若活着，就不这样麻烦了。
驮背心中暗喜，天上掉下一个馅饼，真是老天有眼！从口袋掏出一腚银子给苦瓜，对于这本看上去十分普通的线装书，一则不知里面是什么内容，二则一眼看中的是这柄剑，自然就没有留神。见小孩只“卖”剑，不“卖”书，驮背也不坚持！哪料，弯腰拾剑，只觉得此剑沉重无比。令他惊讶的是，剑鞘和剑像是生了锈，粘在一起，凭自己几十年的武功修为，可以用手开山振石，居然拔不出。他哪里知道，此剑是鬼谷先生聚十年心血，用陨石所铸。一共有两柄剑，曰凤凰剑，凰剑流落江湖，凤剑为苦瓜所有。只觉得“此物只就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见”。而脑中闪过无数念头：一个野孩子用此剑防身，没有一定的功力是不行的。若是习武之人，怎会轻易将武器与人？且对宝剑居然不识。他又是如何得到此剑的？驮背顿起歹心，对苦瓜说：“小心，前面有蛇！”待苦瓜转过身去，弯腰去拾书，驮背用足十成的功力向苦瓜发掌偷袭，欲杀人以灭口。
苦瓜没有江湖经验，只担心蛇，而不知道有人暗下杀手，仅觉得有一股劲道向自己背后袭来，很快就消失了。其实，他哪里知道，若不是练就了盖世神功护体，早已命丧黄泉。转过身来，见驮背已在十余丈外，一注鲜血从口中射出，苦瓜走过前去忙问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驮背强作镇定，弄不懂野小子是真“儍”还是有意装“儍”戏弄自己，其内功修为远胜于自己。功力越强，施于弱者，可让对方玉石俱焚，可施于强者，反受其害，好比鸡蛋碰石头。大白日走了眼，阴沟里翻船，驮背知今日讨不便宜，却不甘心到口的肥羊走掉，与宝剑擦肩而过。脑中苦思良策。
突见变故，小女孩子从河中仗剑而来，脚不着地飘到驮背跟前，“师傅，怎么啦？”
“没……什么，老毛病又犯了。”驮背显然身受重伤，说话底气不足，“快去把剑夺来。”接着又说“把剑借来”，情急之中，辞不达意，心知她根本不是野男孩的对手，只是野男孩一点江湖经验也没有而矣，“不要吓着小朋友，我已经和他说好借他的剑，他也答应了。”
小女孩知师傅从不用剑也不爱剑，一双铁掌打天下，听师傅说“夺剑”，料想此剑定为宝剑，志在必得，早已轻身欺上，挥剑向苦瓜剌去。心想一剑就可以结果对方，不料野小子竟能躲避。她不敢大意，手中的剑越使越快，越使越很，招招凶猛，剑剑很毒，欲置人于死地。
苦瓜一招一式看得清楚，却不知道如何破解。且赤手空拳，身无长物，只好左躲右闪，由于在洞穴习了啸咏神功，脚步自然而的按神功中的招式而动，“疯婆子，我和你无怨无仇，如何要欺侮我？”
小女孩强词夺理，“野小子，你没穿裤子，让姑奶奶我在河中冻了半日。”嘴不扰人，手中的剑更是霸道，剑气使处，草木纷纷飘落，尘土挥扬。逼得苦瓜连连后退。见对方并不还手，小女孩只功不守，更肆无忌惮，声东击西，虚实结合。
真是险向环生，苦瓜几次差点着他的道儿，纵身跃起，落在一株古树上，树有数丈高，小女孩一时奈何不了他。
小女孩踅身回来拾剑，可她哪能拿得起这上百斤重的宝剑！一双纤纤玉手将宝剑抱起，因力不支很快又脱手，差点砸着自己的脚。
苦瓜想，从山洞里得到的这柄剑，既不能当衣穿，又不能当饭吃。偏这师徒俩一眼就看中，看来此剑非比寻常，不能借给他们。顺手折了一段松枝，以作武器，从树上跳了下来。小女孩见他欺身而上，提剑相迎，刷刷的数剑剌出，“野小子，拿根树枝就想和姑奶奶比划，太自不量力了。”既先发制人抢得先手，又连发数枚暗器，细如针，劲道极强。
苦瓜并非托大，只是想拿根段树枝比赤手空拳要好，没想到他将功力注入松枝，柔软的枝叶居然伸展开来，宛若一把钢制的伞，将暗器逮住，纵身跃进起，一招“泰山压顶”逼得小女孩连连后退。
小女孩突然止步，兵行险招，挺剑而上。只听得“叭”的一声，手中的剑被震成数段，眼看树枝罩来，非死即伤，她只好跃开数丈躲避。
苦瓜顺势跃起，拾起自己的剑，纵身离去。一点、一蹲、一跃，动作灵巧，一气呵成。
小女孩看得目瞪口呆。“雨雪、雨雪”师傅唤了数声，她才“哎”一声，目视他离去。
“雨雪”，远处的苦瓜知道了小女孩的名字。名字挺美，却凶霸霸的。苦瓜想，剑没有借给人家，就该把钱退还。于是踅身而回，“雨雪，我把十两银子还给你”。
驮背没想到他会回来退银子，见钱而不眼开，这个傻瓜。
“野小子，我的名字是你叫的吗？”手上功夫输给人家，雨雪想从嘴边夺回些损失。
“不叫名字，叫什么？你又不是公主，名字本来就是让人叫的。怎不能让我说‘喂、喂’的。”苦瓜反唇相讥。
“我……”雨雪理屈，“我就是不让你叫！”
驮背接过话茬，“小朋友叫什么名字？恩师又是谁？”
“你说我，我叫苦瓜，一是位恩人给我取的名字，他是湘乡县有名的读书人。我的师傅……”苦瓜想，若实话实说，他们肯定不会相信，对非善良之辈，不如撒个谎，也好骗骗他们，“我师傅不让我说，他老人家胡子都那么长，每日里拄一个拐杖，小孩子都叫蜈蚣公，真实姓名是什么，他不让说。”苦瓜把自己讨饭时见过的财主“描绘”给他们。
“你说蜈蚣公老前辈，名重江湖，在下钦佩得很。想当年，老前辈救在下一命，正是用的小友手中的这柄剑，一剑击退十几个敌人。后来，老前辈很少在江湖行走，世人都把他老人家淡忘了。可我一直见得他的救命之恩。小朋友既是蜈蚣公老前辈的传人，这区区十两银子就算在下送给小友。”驮背想，江湖上根本就没有一个叫什么蜈蚣公的老前辈。不论怎样，先套近乎，说些模棱两可的话，稳住野男孩，再徐图谋剑良策。
“蜈蚣公，蜈蚣公，十足的假名字。一丝不挂的娃娃，丢人现眼，说话不算数，有辱师门，怎敢说出师傅的真姓名来？给师门抹黑，若是我，早已抹脖子上吊了。”哪有什么蜈蚣公，雨雪不知师傅的用意，故意激将苦瓜。驮背瞪了她一眼。
苦瓜本来就没拜过师，也不知道师傅是谁，既然不知道师门，自然也没有侮辱师门之说。不过他又想，自己给洞中骷髅磕过头，是他留下的书教我学功夫的，也可以说是师傅。想到此层，说“你们先讲好是借，后来干脆抢，想霸为已有。动刀动剑的，我当然没有信守诺言的必要。”言毕，离去。回来如一阵风，离去又如一阵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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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引用<i>野林在2004-3-31 15:41:00</i>的发言：</b>
发表于 2004-4-18 20:53: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