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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沧海候鸟

[原创]候鸟心情(一代人的漂泊、性和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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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4-28 14:53:00 | 显示全部楼层
38
  我向沈梦丽打电话汇报这件事,沈梦丽“哼”了一声,脱口而出道:“老板不过想从中多赚点差价,不惜牺牲专业。这样干下去还有什么意思!”
  
  她好象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顿了一下道:“还会有机会的,就交给他们办吧。”
  
  她说自己最近项目很忙,暂时不会回来,让我有什么事情和王钰多商量。
  
  我挂了电话。和王钰商量?哼,她现在就好象自己得到了莫大的好处一样高兴呢。
  
  我心想沈梦丽可能就失败在竟然还相信王钰,她不知道把她的多少业务秘密泄露给贺岩,然后贺岩又把这些事情汇报到李小姐那里去呢。
  
  这个项目移交给黎树涛负责,贺岩扬眉吐气的,黎树涛和他商量着市场调查的事情,郝瑟也凑到我跟前得意地说:“我要被派往宁波了,还升了副经理!”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但面上还笑着恭喜。郝瑟更加得意起来:“老板还给我涨了工资呢”。
  
  我只好笑了笑,借故要跟设计师沟通,走开了。
  
  那一整天我的情绪都十分低落。闷闷地吃完晚饭,我就一个人慢慢从上沙走到下沙,穿过高速公路,来到深圳湾畔散步。
  
  那时刚住在一起的时候,我和亦玉、郝瑟经常到这里来看海,看红树林里成群的候鸟飞过。这里的海因为靠近深圳河口,有大片的滩涂,显得特别的平静。
  
  那里边境线上有值班的岗哨,不能接近,但远远地透过暗青色的海面,可以看到对面褐色山坳中矗立着密集的高楼,据说是香港的元朗。
  
  我一动不动地看着,忽然背后传来一个声音道:“你今天不过做了一回牺牲品罢了,大家都知道错不在你,别再难过了——”
  
  我一回头,原来是亦玉。他不知何时也跟着来这里散步,顺手递过来一个桔子。
  
  我明白这个道理,但是算算来深圳的时间也不短了,在滚滚的时间的洪水中,自己抓住了什么?——我记得去年春天,刚到锐利上班时,我对新生活充满了憧憬,但现在,却惟有在不断地挫折中告诫自己,既然出来闯荡,就要独自品味生活的艰辛。
  
  我叹息了一声。以前是一潭有保障的死水,现在是沿急速的山涧漂流而下,没有船、没有救生衣,只能靠顽强求生的本能和一点运气吧——而我的运气就那么糟吗?
  
  亦玉却象看穿我的心思一样,道:“有时候,暂时的蛰伏并不代表输,你何必用别人的过失来惩罚自己呢。”
  
  我回过头来,他继续说道:“麦戈就是这样斗来斗去的,不知道这件事是不是有人在陷害你呢!”
  
  我楞了一下,没有说话,这也不是没有可能,可是会是谁呢?不管怎样,一定是贺岩那边的人做的。我没有想下去,只是觉得有些悲哀。
  
  海面十分平静,暗蓝的暮色中还有最后几只孤独的候鸟在天空中盘旋,顽强地寻找它们在红树林里的归宿,这样的景致也是苍凉而有力量的吧。
  
  “真美啊,难以想象在深圳有这样‘宁静以致远’的景致。”我把话题叉开道。
  
  “是啊,也许别的地方有比这里更美的景致,需要我们象这些候鸟一样定期走出去看看呢。”轻柔的海风吹乱了他的头发,但遮挡不住他眼睛里闪着的一些晶莹的光。
  
  ……
  
  “对——我们需要长远来看,” 我望着这个和我性格并不相同的男孩,虽然我总是无法猜透他,但是却真心把他当作朋友,“那天晚上,真对不起,本来……”
  
  他却站起来,转过头,不太自然地笑道:“什么?我都已经忘了啊” 说着就拉着我快步往前走。
  
  “我准备再熬一段时间,就回上海,为出国作作准备。”
  
  “那你要记得和我们保持联系。”看来是我误会和多心了,我心里想。
  
  我们又开始打打闹闹起来,几天前的尴尬和不快烟消云散……
  
 楼主| 发表于 2004-4-28 14:54:00 | 显示全部楼层
39
  我们走回来,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沙村的街道异常灯红酒绿,两旁分布着为数众多的桑拿室、足浴室、各种各样半遮半掩的发廊,全都涂着猩红的唇,挤着媚惑的眼,招徕生意——完全是一派繁荣“娼”盛的景象。
  
  上沙村则是另外一番景象,到处都是摊:修鞋的、卖盗版碟的、卖服装的、卖水果的、卖旧家具的、甚至还有露天卡拉OK,搭了一个棚,一块钱就可以去唱一首。
  
  这里垃圾遍地,那些姿色较差、穿着暴露的妓女正三三两两地在街边拉客,看见有围上来的男人就拉住:
  
  “老板,来咯,30块就让你很爽——”
  
  “一块八,卖我就买!”衣衫褴褛的民工则在出售廉价物品的小摊前讨价还价——这就是真实的艰辛的异地生活。
  
  我不由感慨道:“上沙村是我拼命挣钱的动力,因为我想搬离这里啊。”
  
  亦玉道:“那天白天我一个人出去吃饭,在三叉路口的地方,遇到一个男子被人捅了几刀,差点就死了,这个地方太乱”。
  
  他说的这事儿,我知道,因为后来那个男子被送往医院后,我也正巧出来,看见满地的鲜血。
  
  “别看我们是外资公司的白领,每天西装革履的,还不是得住在上沙这种鬼地方?深圳不知道有多少白领都是住在这种地方啊。”
  
  他边说着边打开房门,照例迎面就看见扔得一地都是的废纸,郝瑟躺在床上已经睡着了。
  
  亦玉冷笑一声,顺手拿了把扫帚把垃圾扫干净,忽然看见一个用过的安全套!
  
  郝瑟伸了个懒腰醒过来了,他揉揉眼睛,笑道:“你们上哪儿去了,本来想带你们去泡妞的,谁知都出去了。”
  
  我懒懒地问道:“你和黎树涛他们在一块?”
  
  郝瑟道:“我和我老乡——嘿,长得挺漂亮。不贵,还给我打了折,一百块玩一把,嘿,爽得很呢。”
  
  亦玉冷笑道:“你要玩出去玩,干吗把鸡带到我们屋里来?”
  
  郝瑟一边吃着我刚买的零食,一边讪笑着:“别这么紧张,她还是个雏哟。”
  
  亦玉生气地进房去了,他是个道德感很强的人,可是深圳是一个自由的世界,谁能管谁呢?
  
  我望着外面黑沉沉的世界:那是杂乱而喧嚣的上沙和下沙,是“小香港”,到处都充满着挑逗、激渴、荷尔蒙和逢场作戏,无时不刻不在进行着性交易。
  
  这年月“成功”是不会因为一个人的道德而特别眷顾或谴责他的,象郝瑟这样孩子在家乡都三四岁了,照样整天在外面胡搞的多的是——这是一个为了欲望两地分居的都市嘛,到处都存在压抑已久的生理欲望。
  
  我站在窗户旁边,给窗台上唯一的一盆花浇水——这是房东留在这里的一小丛小菊花,典雅忧郁。
  
  我几乎每天晚上都坚持给它浇水,我看到它不断长高,就好象看到冥冥中自己的希望一样,也许机缘、巧合或者其他什么,总有一天,它会为我开出一朵小小的天蓝色的花朵吧。
 楼主| 发表于 2004-4-28 14:54:00 | 显示全部楼层
40
  第二天,黎树涛和郝瑟就飞往了宁波——他一方面高兴借这个项目打击了沈梦丽一把,一方面也感到这是个烫手的山芋,必须要慎重对待。
  
  沈梦丽和石建业依旧在全国各地飞来飞去,只是偶尔打电话回来问公司什么时候发奖金——这笔奖金已经拖了四、五个月了。
  
  ——那正是经济最不景气的时期,从美国、日本、香港到东南亚一片萧条,公司贴出通知,奖金要减少三分之二!
  
  我把实情告诉沈梦丽,她叹了一口气道:“我明天回来。”过了一会儿,又道:“俊松,年中一般可能会有一些不错的工作,你自己多留意一下——麦戈的老板太独断了。”
  
  她的话让我感到有些意外,隐隐觉得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
  
  第二天,她果然和石建业回来了,然而却是回来递交辞职书!
  
  公司里一下子炸开了锅,好几个项目一片混乱。
  
  他们的理由都是去国外念书,然而到处都是流言在传播:有人说,沈梦丽受不了公司不发奖金,找到了更好的去处;有人说,沈梦丽是被贺岩逼走了;还有人说,沈梦丽老是在外面出差,就是要抢走麦戈的客户。
  
  “傻瓜都知道,他们是一起开公司去了!”——王钰幸灾乐祸地冲贺岩说。
  
  贺岩眉舒目展,“嘿嘿”地挂着胜利的微笑。
  
  可是我却明白失去了一个靠山,自己在办公室斗争中将更加难过。她临走的时候,请我吃了顿饭,塞给我一张条子道:
  
  “我这里有一些著名公司的名单,你有需要的时候就发发简历吧。”
  
  她没有多说什么,工作交接完就走了——后来我才得知她确实没有出国,而是和石建业合伙开了一家公司,接到麦戈客户的一些零碎小单在做,虽然从此脱离办公室政治,但因为处于创业阶段,却比在公司里更加忙于生存呢。
  
  她走后公司里最大的问题就是人手不够。新招的员工还接不上手,老员工只能每个人都同时做几个人的事情,连客户都有了很大意见,甚至有好几个客户开始延迟付款——这又造成公司里谣言四起,说老板觉得大陆生意难做,准备要撤资——一帮惟恐天下不乱的闲人开始议论时刻准备要搬公司的电脑,以防万一,一时人心惶惶。
  
  我在公司里的工作依旧和从前一样,只是工作量更大了一些——但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李小姐给我加了薪水,升了一级,成了副经理。
  
  她称赞我历来工作出色云云,但我觉得,她不过是害怕我也突然辞职罢了。也许沈梦丽一走,她才发现,公司里几乎所有的文案都是经过我的手出来的。
  
  但我既然感受不到太多的挑战,就开始私下里偷偷发简历——我已经不再是当初刚到深圳那个全凭热情找工的人了,我充满了欲望,发展的欲望——这正是和我最初铁路上的工作,也是我们和上一代生活方式最根本的区别吧!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我居然得到一个不大不小的锻炼机会,一个来自贺岩项目的机会。
 楼主| 发表于 2004-4-28 14:54:00 | 显示全部楼层
40
  第二天,黎树涛和郝瑟就飞往了宁波——他一方面高兴借这个项目打击了沈梦丽一把,一方面也感到这是个烫手的山芋,必须要慎重对待。
  
  沈梦丽和石建业依旧在全国各地飞来飞去,只是偶尔打电话回来问公司什么时候发奖金——这笔奖金已经拖了四、五个月了。
  
  ——那正是经济最不景气的时期,从美国、日本、香港到东南亚一片萧条,公司贴出通知,奖金要减少三分之二!
  
  我把实情告诉沈梦丽,她叹了一口气道:“我明天回来。”过了一会儿,又道:“俊松,年中一般可能会有一些不错的工作,你自己多留意一下——麦戈的老板太独断了。”
  
  她的话让我感到有些意外,隐隐觉得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
  
  第二天,她果然和石建业回来了,然而却是回来递交辞职书!
  
  公司里一下子炸开了锅,好几个项目一片混乱。
  
  他们的理由都是去国外念书,然而到处都是流言在传播:有人说,沈梦丽受不了公司不发奖金,找到了更好的去处;有人说,沈梦丽是被贺岩逼走了;还有人说,沈梦丽老是在外面出差,就是要抢走麦戈的客户。
  
  “傻瓜都知道,他们是一起开公司去了!”——王钰幸灾乐祸地冲贺岩说。
  
  贺岩眉舒目展,“嘿嘿”地挂着胜利的微笑。
  
  可是我却明白失去了一个靠山,自己在办公室斗争中将更加难过。她临走的时候,请我吃了顿饭,塞给我一张条子道:
  
  “我这里有一些著名公司的名单,你有需要的时候就发发简历吧。”
  
  她没有多说什么,工作交接完就走了——后来我才得知她确实没有出国,而是和石建业合伙开了一家公司,接到麦戈客户的一些零碎小单在做,虽然从此脱离办公室政治,但因为处于创业阶段,却比在公司里更加忙于生存呢。
  
  她走后公司里最大的问题就是人手不够。新招的员工还接不上手,老员工只能每个人都同时做几个人的事情,连客户都有了很大意见,甚至有好几个客户开始延迟付款——这又造成公司里谣言四起,说老板觉得大陆生意难做,准备要撤资——一帮惟恐天下不乱的闲人开始议论时刻准备要搬公司的电脑,以防万一,一时人心惶惶。
  
  我在公司里的工作依旧和从前一样,只是工作量更大了一些——但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李小姐给我加了薪水,升了一级,成了副经理。
  
  她称赞我历来工作出色云云,但我觉得,她不过是害怕我也突然辞职罢了。也许沈梦丽一走,她才发现,公司里几乎所有的文案都是经过我的手出来的。
  
  但我既然感受不到太多的挑战,就开始私下里偷偷发简历——我已经不再是当初刚到深圳那个全凭热情找工的人了,我充满了欲望,发展的欲望——这正是和我最初铁路上的工作,也是我们和上一代生活方式最根本的区别吧!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我居然得到一个不大不小的锻炼机会,一个来自贺岩项目的机会。
 楼主| 发表于 2004-4-28 14:55:00 | 显示全部楼层
41
那是一个已经快要收尾的项目,还是山鹰公司那拨人在公司时负责的,后来转移到贺岩负责,客户还欠一笔款没付。
公司里人手明显不够,贺岩却犹豫着不知该安排谁,李小姐当场怒道:“让黎树涛和肖俊松来做这个项目!”
她说了话,贺岩只好照办,黎树涛也没有什么意见。
这是我在麦戈短暂快乐的一个月。没有OFFICE政治,只有齐心协力。
我们俩天天加班,设计调查问卷、准备培训资料、发想PR公关活动……黎树涛开玩笑说麦戈以前的光荣传统在我们手中恢复了——他说这话时目光中有一丝亮光划过,似乎有些末日皇朝追昔抚今的伤感。
他鼓励我在麦戈好好干,以他的经验判断,年轻人在这样的公司呆上一年,就可以学到在普通企业做二年甚至三年才能学到的知识——或者更全面。
“这简直就是中国著名企业MBA案例库!”他感叹道。
我们合作一直比较愉快,贺岩都觉得有些意外。他有一次看了我们合作写的研究报告后笑道:“我一直为谁和黎树涛搭配伤透了脑筋,没想到你们最合适!”
——我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意思,其实他和沈梦丽一样了解他的缺点——过于钻进研究的圈圈,却常常忘记了企业咨询的主题——只是他觉得这是他的人,他要尽力维护罢了。
这个机会来之不易,我分外珍惜,而这个项目的进展也出乎意料的顺利,到月底做完最后一堂培训,我们向客户请款的时候,他们的老总二话不说就签字同意了!
那天下午从罗湖回来,坐在的士中,车中竟然放起了JAZZ,滟滟的音乐在我的心荡漾着,象一杯红酒。
我惊奇地发现这个城市的阳光原来是这么妩媚,两旁人行道上的棕榈树在风中跳舞,盛气凌人的高楼也咧开了笑脸,满大街行走的都是漂亮女孩子!
我经过国贸大厦,突然想起好久没有和叶兰见面了。这段时间她和我都异常繁忙,只是偶尔通过电话联系,巨大的生存和发展压力让我们对工作全身心投入,性爱被暂时抛在了一边。
我向黎树涛说了一声先下车,就在楼下买了一束花,准备给她一个惊喜。
电话响了好几声,没人接。我正失望着要走,却正好看见一部黑色的奥迪在大厦前面停下,叶兰从车上下来,还似乎亲热地和车里的人做了一个飞吻。
我忙大声叫道:“叶兰!叶兰!”
她看见我,似乎有些惊慌的样子。我跑过去,那部车已经启动开走了,我搂住她开玩笑道:“看见我干嘛这么紧张?是不是背着我干什么坏事儿?”
她红了红脸,瞪了我一眼,快步往前走。我在后面追上来,把花伸到她面前,笑道:“开个玩笑,这是我送给你的。”
她接过花,勉强地笑了笑,低声道:“我们去吃饭吧,今天我来请客。”
她说去吃火锅。这是一个边吃边说的地方,她却一直无话,在缭绕的蒸气中,好几次看着我欲言又止。
这可是一件奇怪反常的事,她一向唧唧喳喳象个麻雀。
我问道:“是不是工作又不开心?”她却摇了摇头,端起啤酒,大口地喝着。
闷闷地吃完饭,时间还早。
要在往日,她一定会拉着我去逛东门,或者我们找个地方鱼水之欢,但今天她却低着头说道:“我今天很累,你送我回去吧。”
我送她回去。
一路上她还是沉默不语,好象想着什么心事,只隔着车窗望外面的夜景。
我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雾蒙蒙的车窗正把起伏连绵的大厦、闪烁耀眼的灯光变成一幅流动的近距离的油画,完全是写意的,红的绿的黄的,已经分不清外面的风景,倒象是划过一条又一条俗艳的珠宝和首饰。
我隐约感觉到她一定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楼主| 发表于 2004-4-28 14:56:00 | 显示全部楼层
42
  已经是七月,天气越来越热,太阳每天都烤得这座浮躁城市中的人们象是热锅上的蚂蚁,为金钱、为女人、为前程、为下半辈子、为没有户口正在借读的孩子、为价格高高在上的房子、为自己已经膨胀得快要破了的欲望……急得跳脚。
  
  公司由于连续遭到项目拓展不利、骨干跳槽的打击,处于困难时期,象我这样有经验的员工便始终有做不完的工作。忙工作,忙发展,忙写文章,生活象个车轮一样飞速转动,感情的问题只好先靠边站。我也并不是太在意叶兰的情绪——这么久我们都是这样过来了,她毕竟工作压力很大,公司里有些事情告诉我也只能徒添我的烦恼。
  
  虽然人人都努力工作,然而不久公司还是贴出通知说由于项目回款不够,决定不发春季奖金。这件事立刻在员工中掀起了轩然大波,众人都极为愤愤不平。
  
  这天下班后,我和亦玉一起吃饭,他忽然漫不经心地说道:“我今天下午辞职了!”
  
  我被他吓了一跳!不会是因为没有发奖金的事情吧,忙问道:“怎么了,说走就走?事先也不跟我说一声?”
  
  “嗯,”他低下头喝了一口汤,轻描淡写地说道,“我想这里没有什么东西可学的了,我有朋友在上海,昨天给我打电话,说为我介绍了一个工作,要我这几天去面谈。”
  
  我无法再说什么。深圳已经在走下坡路了,很多人都认为这是个盛产高楼、小姐的浅薄城市,虽然他们也绝对不放弃来深圳游玩、赚钱的机会;而上海是个旧贵族,就象正房,经过几十年的冷落,忽然有朝一日重新得到了老爷的欢心,自然出现舆论一边倒的现象,众人纷纷派深圳这个时髦小妾的不是,而深圳也只能凄清冷落。
  
  两个月走了三个人,着实让李小姐吃了一惊。她找亦玉长谈了一次,说公司目前的困难只是暂时的,希望他能留下来。
  
  然而亦玉决心已定。没想到的是郝瑟在宁波也打了电话来,说抱歉不能饯行,亦玉和郝瑟一下冰释前嫌。
  
  亦玉临行前的晚上,我们和公司几个要好的同事喝酒吃饭之后,我又单独给他饯行。
  
  那天也许是该说的都说过了,我们都没有接过话来,只是一杯一杯地喝着闷酒。
  
  外面是下沙一贯的灯红酒绿,里面是小饭馆一贯的喧闹嘈杂,然而我们都知道我们永远都不会在这里见面了,中国这么大,我们会沿着各自的方向去飞,谁都不知道自己的归宿在哪儿。
  
  地上的酒瓶越来越多,我已经有点分不清东南西北了。亦玉一口气没接上来,“哇”地就吐了——这已经是今天晚上的第三次了。
  
  我手忙脚乱地买完单,搀着他回去。他好象醉得厉害,在大街上大声唱起歌来了,弄得满街的人都掉过头来望着我们——亦玉向来文雅,我还从未见过他这副样子。
  
  他用保罗•西蒙《纽约、纽约》的调子唱着:
  
  “深圳——
  我怀揣理想来到这里,
  现在又不得不离开,
  这里有我的爱,
  有我的艰辛┅┅”
  
  不停地又唱又闹。
  
  我把他扶回家中,他很顺从的让我替他脱了衣服。
  
  说老实话,我也喝得差不多了。我跌跌撞撞地去冲了一杯浓茶过来,坐在他床边,不知道怎么着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我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蹭我。
  
  我艰难地睁开眼一看,好象是个男人!已经脱掉解开我的衬衫,正狂热地吻着我的胸膛。!我吓了一跳,本能地反抗了一下,酒也醒了一些。
  
  可是对方的劲特别大,让我动弹不得。等他抬起头的时候,我才看清楚,竟然是亦玉!
  
  我闭上眼睛,一切都明白了,亦玉真是……!
  
  我装作睡着了,大气都不敢出,暗暗告诉自己,就这一次吧,亦玉不会把我怎样的。
  
  亦玉已经把我的衬衫脱掉,手也不停地在我裤裆上摸索。然后开始一边脱掉我的裤子,一边把他自己扒光。
  
  我紧张得浑身僵硬。他的身材是很匀称的,触到我的身体,能让我感觉到细腻、坚硬,很有弹性,不象女人的身体是柔软的。
  
  他拽下我的内裤,先舔了一会儿我那个开始充血的玩意儿,然后就开始用嘴上下套弄。
  
  那的确比较刺激。我感觉从自己的下体有一阵阵快感袭来,开始不自觉地喘着粗气,这种快感越来越强烈,直到我再也忍受不住,一下子射了出来。
  
  而他的呼吸也沉重起来,嘴里发出几声低沉的呻吟,他也射了。
  
  ……
 楼主| 发表于 2004-4-28 14:56:00 | 显示全部楼层
43
  第二天早上,我一丝不挂地躺在亦玉的床上。亦玉的行李不见了,他已经走了。
  
  我疲惫地坐在床上,昨天晚上的事在记忆中被串联起来,就象一场梦一样,让我不敢相信,但看到床单上偌大的一团印记,又证明确实是实实在在发生过。
  
  自己竟然真地和男人发生了性关系,而且是我在深圳最好的朋友!
  
  这一切象暴风雨一样疾驰而过,发生的时候思维仿佛被大雨浇糊涂了一样,完全停顿,根本来不及反应,现在回想起来才感到不可思议,又觉得有些恶心。
  
  我一边洗脸、刷牙,一边回忆着过去。那点点滴滴的美好往事忽然一下子失去了颜色,变得异常奇怪。他以前对自己的亲昵、关心,我都当作是朋友之间的正常举动,但他其实是在表达爱意!就算和叶兰一起吃饭他生气离开那一次,我后来竟也没放在心上!——我晕!虽然同吃同住,自己其实对亦玉完全不了解!
  
  我一阵头晕。桌子上有亦玉临走时送我的礼物,一张VCD,名叫《费城故事》,还有一张小卡片。我拿起来,上面写着一首小诗:
  
  我是天空中一片流云,
  一直飞翔在孤独的荒郊野地,
  直到遇见你——
  深沉的夜也变得灿烂明晰……
  
  爱是种痛苦,
  你将属于遥不可及的记忆。
  你也许不会记得过去,
  却可能痛恨的咒骂往昔……
  
  哪管身在何时何地?
  晓霭和夕阳于我已毫无意义。
  我会永远记得那流云的短暂相会,
  痛苦和快乐交融的洗礼!
  
  痛苦和快乐交融的洗礼?我只记得当时的我根本无法理解他这种压抑着的、难以启齿的爱,只是感到有些不寒而栗。
  
  这种极端的爆发方式让我男子汉怎可被欺的感觉油然而生。原来这次他早有预谋,知道我清醒的时候肯定会拒绝他,所以故意把自己灌醉,借着酒力发泄出来!
  
  我把卡片撕了个粉碎,向窗外掷去,那些花花绿绿的美丽纸片连同上面破碎的诗随风四处飘散,连同友情,纷纷落在上沙泥泞肮脏的地面上。
  
  上班去的时候,我已经打定主意把这件事藏在心底——和同性发生了性关系,虽然是被动的,也并不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情。当然,我更不会把自己失身于一个男人的事情告诉叶兰,让她受到刺激。
  
  沈梦丽的辞职仅给贺岩带来短暂的权威感。他现在是公司唯一的总监,可是又能怎么样,老板只重视香港人,大陆人很难再有大的突破——就在亦玉走后一个星期,公司宣布,聘请一位香港女人林小姐做副总经理。
  
  林小姐新官上任,立即宣布了一项新规定,为了拓展业务、保证回款,实行新的财务制度——业务发生费用的报销,一律要在回款到帐之后,没有回款,则不予以报销。
  
  这在公司里一下子掀起了轩然大波,因为这意味着,先期的差旅费用要自己掏腰包,如果碰到欠款客户,还不一定能报销费用。有的项目经理压帐已经几万块了,众人一片怨声载道。
  
  没多久,这项制度就出现了第一个牺牲品。
  
  那天黎树涛出差回来,他照例拿单据去报销,立即遭到老板埋藏在群众中间最大的特工——财务经理顾梅的阻截,两人发生了异常激烈的争执,声音直冲九霄。
  
  “你那个项目一笔款都没收到,不能报销就是不能报销!”顾梅大叫着把一叠厚厚的发票往桌上一扔。
  
  “市场调查的款已经到了,这笔钱算不算?”黎树涛激动地翻开发票吼道。
  
  “这是单列的,不属于项目回款!”
  
   “那我报市场调查的费用行不行?”
  
  “……”
  
  顾梅气呼呼地拿着单据到林小姐那里去了,两个人不知道嘀咕些什么,一会儿,林小姐又跟李小姐商量了一下,李小姐就把黎树涛叫过去。
  
  李小姐拿着单据一项项盘问黎树涛,黎树涛开始还比较耐心地回答,到后来脸色就很难看了。
  
  黎树涛气呼呼地回到座位上说:“我们在前面打拼,他们在后面拆台。”
  
  他说这个项目真难做,一个没见过多大世面的乡下企业,居然说投500万广告费在中央电视台就能轰炸出一个新品牌!
  
  他骂骂咧咧的坐下来,继续开始他的营销管理诊断,没多久又问我新闻发布会的演讲稿写好了没有,我递给他——他第二天要飞到宁波去提案。
  
  我看着他气恼的样子,对公司的新政也没有多大信心——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谁都看得出不是使劲用鞭子抽打项目经理就能解决问题的。
  
  我发现自己对公司越来越缺乏信心——麦戈就象一艘按外国航道标准制造的船,却偏偏无法适应中国蜿蜒曲折的河道,不仅颠簸不已甚至时时撞到河底,也许用不了多久,就会倾覆下去。
  
  那天天黑的时候下起了大雨,我孤独地在屋里听着水声,一边打开一罐啤酒喝起来——屋里除了我,再没有别人。
  
  亦玉走了之后,郝瑟就搬到他屋里,他长期在宁波驻点,房子也空着。
  
  我走到窗边,看着那些天上之水从上沙村灰暗泥泞的天空迎面向下,飞速地扑向那好似尖利獠牙的紧密房屋,“哗哗”的声音,就象浇到我心里去——我心情很烦躁,一种坐立不安的烦躁,就象出了港才发现自己搭错船,举目一望,四周却海水茫茫,找不到方向——我开始怀疑自己还能否到达目的地!
 楼主| 发表于 2004-4-28 14:56:00 | 显示全部楼层
44
  孤独,偶尔访问一下是个好去处,但是如果逗留,就会发现那里是个荒原。
  
  就这样站了很久,我有一种无以言述的不详的预感:这屋里只有窗台上那一丛菊花在风雨中不断地摇摆,挣扎着,挺着小脑袋,显示着努力求生的欲望,诺大的城市都在风雨中被疏远、隔离……我忽然有一股做爱的冲动,我不想一个人在这里孤零零的感觉。
  
  他妈的,因为近期各自工作都非常繁忙,我和叶兰几乎都是通过电话联系,没有时间释放压力。
  
  我用手机给叶兰打了个电话,说晚上想和她见见面。
  
  “这样啊——我还要加班,那——你晚些到吧”她吞吞吐吐的,似乎有些什么心事。她最近老是这样有气无力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工作实在太忙的缘故。
  
  雨慢慢小些了,我打了个的士去她那儿。满街的灯红酒绿,满街都是被雨水打湿了的欲望,湿漉漉,凉嗖嗖的。
  
  我敲开她的门,吻她,她笑着勉强接受了,推开我,懒洋洋地道:“进来吧,你最近不是很忙吗?”
  
  我们坐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看电视。我伸出一只手来搂着她的肩膀,亲吻抚摸着她,她好象莫名其妙地有点紧张,心不在焉,反应勉强而迟钝。
  
  我没有理会。几个星期我已经积聚了太多的荷尔蒙,我只想要……我轻轻地把她放在沙发上,伸手去解开她的扣子,她却半推开我道:
  “俊松,我——我今天——”
  
  我有点沮丧地坐了起来,轻声问道:“是不是提前来了?”
  
  她却站起来,用遥控器换了一个台,背对着我道:“不,俊松——我想——”
  
  “什么?”我感到她似乎有什么想跟我说,她却摆了摆手,“你先去冲凉吧。”
  
  刚洗完,就听到“咣”地一声,门打开了,叶兰已经把自己的武装全部解除掉,望着全身赤裸的我,就象望着一团野火。
  
  她象一条蛇一样缠上来,一只手开始不停地揉搓着我的下体。我开始回应她,她又躲开了,跑出去,“咣”地把门关上了。
  
  她好奇怪。我追出来抱着她,用我的嘴温柔地、轻轻地划过她的脸庞,隐约看见有点泪光在闪——她刚才分明哭过了。
  
  “别担心工作,”我心疼地抱住她,吻她的眼睛,然后一直向下,
  “你换一个工作,我来养你……”我亲吻着她的乳房,抚摸着她的全身……
  
  她忽然翻过身,骑在我身上,使劲地吻我, “不!你才养不起我,你的工资只够我们不会饿死……”她用劲抓着我的手腕,疯狂地扭动着,尽情地喊叫着,好象我们明天就要分别,今天一定要万分销魂方才罢休
  
  “我爱你,哦,不!我讨厌你!我只是想要你才跟你做爱的!”她语无伦次地喘着气,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流着泪。
  
  我从下面猛烈地撞击她,喘着气配合着她剧烈的动作,不一会儿,就一泻如注……
  
  我们静静地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隔了一会儿,叶兰搂住我的肩膀,问道:“俊松,你说——你考虑未来将会怎样?”
  
  我轻轻拍着她的头,认识她这么久,她从来没有问过我这个问题。刚到锐利上班的时候,那个第一次约会的晚上,叶兰说她要嫁给一个有钱又帅的帅哥;我快要到麦戈去的时候,她说我们不要想将来只要现在;现在我们都拼搏得筋疲力尽的时候,她却问我未来。
  
  “我也不知道——谁能知道未来呢?也许以后结果很好,但这个过程注定是漫长而曲折的。”我喃喃自语,工作上一连串的不如意让我并不太自信。
  
  “漫长而曲折——哎——”她忽然坐起来,蒙着头伤心地哭起来了。
  
  我一下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急忙搂着她。没想到她暴躁地一把把我推开,大声哭叫道:“你走吧,你走!”
  
 楼主| 发表于 2004-4-28 14:57:00 | 显示全部楼层
45
  叶兰的情绪最近波动很大,我总感觉她遇到了什么事情,但是她就是不肯告诉我。
  
  公司里依旧气氛紧张,贺岩已经完全没有了沈梦丽辞职时意气风发的样子,王钰也有意和他疏远了,现在有事没事就去向林小姐汇报工作——也许是汇报情报也未可知。
  
  这天,黎树涛和郝瑟出差回来,他们俩都是气呼呼的。
  
  李小姐阴沉着脸和林小姐不知在说些什么,黎树涛一回来,就把他叫过去了,紧接着全公司就听见李小姐“砰砰”敲着桌子:
  
  “客户投诉说,你威胁他如果不给钱,就不做了?!”
  
  黎树涛脸色很难看,辩解道:“我只是说按合同,拖款超过15天,我们有权暂停合同!”
  
  “我不管你怎么说,你想办法修复客户关系吧!”
  
  “我没有办法修复,我辞职!”他脱口而出道。
  
  李小姐一下呆住了,但是她已经下不了台,厉声道:“好,我立即批准!”
  
  黎树涛面色铁青地回到座位上,道:
  
  “一边是这样一个不近人情的规定,一边是这样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企业,还做什么做!”
  
  他草草写了个辞职书交上去,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东西,就走了。
  
  黎树涛的辞职带着点“传奇”色彩,成为公司里一天的谈资。众人先是窃窃私语,继而发现人人都认为公司就象一个活火山,随时有爆发的可能,便索性敞开了讲,倒出现了难得的意见一致。
  
  可是他的走,竟然和我扯上了关系。
  
  第三天,公司宣布郝瑟升任为负责这个项目的经理,而我被委任做副经理。
  
  升官应该是喜事,可是高兴地却是那些习惯了幸灾乐祸的人。“阳光工程”一点都不阳光,成了“死亡之组”,众人纷纷预测下一个辞职的不是郝瑟就是我!
  
  下了班,我和他一起去喝酒,一边商量应该如何挽回客户关系,郝瑟也显得没精打采的。他抱怨说客户连市场部都没有,客户的总经理助理兼任前台,客户的生产厂长又是销售经理,说着说着就完全没有信心了。
  
  这显然比我上次做的项目难度大很多!
  
  我突然想起一个朋友的玩笑话:生活就象强奸,要么顺从,要么反抗;工作就象轮奸,你不行了还有别人上;事业就象自慰,一切全靠你的双手。
  
  既然我都已经作好辞职的准备了,又有什么好惧怕的?成功了也许一举成名,失败了就顺势辞职。
  
  这样想我反而没有了负担——我们象两个认真的学生应付一场决定生死的大考,抛开一切杂念集中精力备考——早上出去考察市场、下午翻阅成堆的资料、晚上挑灯夜战、日日加班加点,终于在一个星期后赶出一个全盘推广方案,准备再做最后一博,打破自己的宿命!
  
  临行前的晚上,我们加班加到十点。忙完最后一点东西,我赶忙给叶兰打了个电话——前段时间我给她打了几个电话都不通,后来因为忙,也没顾得上去看她。
  
  我告诉她自己明天就要出差了,等一下过来看她。
  
  “你,你不用来了,”她电话里的声音似乎有些慌张,隐藏着什么。
  
  我诧异地带着点玩笑反问道,“咱们那么久都没有——怎么都不想我了?”
  
  她的声音象一片枯黄的树叶一样无力地飘过,“不是,不是——是你明天要早起,这么忙,还是早点休息吧——”
  
  “那好,我几天就回来了,到时候给你带点江南风味的小吃。”我想了想,这几天确实太累,跑一趟也不轻松,便嘱咐她这段时间注意休息,不要加班太晚,“要知道身体是自己的,不要为老板累垮了——”
  
  窗外只有天安高尔夫花园的几幢高层建筑闪着璀璨的灯光——这是个紧邻着特发高尔夫俱乐部的花园,麦戈老板在深圳的落脚地就在此,在我们加班的时候,不知道李小姐在干什么?
  
  她“恩,恩”地似乎在点头,然而电话里突然传来啜泣的声音——
  
  “怎么了?好端端地怎么哭起来了?”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刚才说话时,流露出了不应该的伤感——自从上次和她发生争执之后,我总是在她面前尽量显出一副信心百倍的样子。
  
  “不是——俊松,我,我已经辞职了——”
  
  “哦——”我吃了一惊,尽量显得很轻松,“怎么了,别哭,这是好事啊,深圳机会多,再慢慢找个合适的吧,不行就我养你!”
  
  这句话却让她一下子大哭起来:“别骗我了,肖俊松——你觉得你能养我吗?”
  
  “……”她那嚎啕大哭的声音,一下子让我露了胆怯的尾巴。我能养她吗?明天要提案的项目都生死未卜,我在麦戈的前途也依稀迷茫。未来是一道未揭锅的菜,不品尝永远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我们在一起很快乐”,她在电话里的声音十分急促,“但是快两年了,两年来你忙你的,我忙我的,连在一起安静度过的假期都没有,你相信我们这样有未来吗?”
  
  “我……”她句句话戳到我的心尖上,我没有说下去。
  
  “我已经受够了——起码我把最好的两年光阴给了你,我现在不知道未来,没有安全感,我还有个家要养,我还想过得更好,我不想无休无止地加班消耗掉青春美貌,我希望过稳定悠闲的生活,我希望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买衣服时不用去比价格,随心所欲,我不在乎爱情,我只要有个人对我好就可以了,我……”她越来越急促,语无伦次,简直是在歇斯底里地叫喊……
  
  “……”
  
  “……两年了,我们都很累,你想想,我们哪一天不在拼命工作,两年了,我们什么也没有得到,我再也没有耐心了,我也不愿意成为你的负担,你自己还处在奋斗的初期阶段,你不用为我做什么,我们还是分手比较好,大家都自由解脱┅┅”
  
  什么?分手?!!!!
  
  她连环炮一样的语速把我炸得晕乎乎的,直到听到“分手”二字,我才猛地清醒过来,以为自己听错了。
  
  “分手?你怎么了?我马上过来看你……”辞职对她的影响太大,她一定是情绪受到了刺激。
  
  “别,你别过来,我已经搬家了……我不想再和你见面,你最好忘了我,这对我们都比较好……”她大声哭着挂了电话。
  
  什么?我拿着听筒呆在那里,晃晃悠悠的。太突然了!她是在跟我开玩笑吗?这是真的吗?两年的记忆就这么几句话就轻易地抹掉?那些温馨、浪漫、痛苦、残酷、辛酸、激情、犹疑、彷徨……终生难忘的日日夜夜最终将变成一种味道——苦涩?
  
  我半天回味过来,再打叶兰手机,她却已经关机了。
 楼主| 发表于 2004-4-28 14:57:00 | 显示全部楼层
46
  我茫然地走着,只觉得疑惑和蹊跷:虽然我们有过争吵,虽然这段时间因为工作繁忙,联系比较少,但是……是不是因为她有了别的相好?
  
  这是唯一的理由!我马上给古梅打了一个电话,问她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好象,好象有个客户都追求她有几个月了吧。”古梅小心翼翼地说。
  
  我一下子全明白了,一定就是上次叶兰说他“又帅,又通情达理”的那个。
  
  古梅没有否认,叹口气说道:“叶兰大概是厌倦深圳这种辛苦而又不知道未来的打工生活了,不过,那个男的也不知道是有几处在金屋藏娇呢。”
  
  她说她见过那男的,很有钱,在深圳有好几处房子,前段时间拉着叶兰到处玩。
  
  我一下想起来,那次从罗湖提案回来,我不就正撞见叶兰从奥迪车上下来嘛,难怪她最近这么反常!而我竟然没有丝毫察觉!
  
  “她说她辞职回重庆老家,所以我也不知道她现在还在不在深圳……”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放下电话,我决定还是到叶兰的住处去看一看,我还是有点不敢相信,她就这样和我分手,她兴许只是说说闹着玩而已。
  
  来到她的住处,只见铁门紧锁。我赶忙跑去楼下熟悉的士多店一问,店主道:“你都不知道吗?一个星期前就看见她在搬家,都走了好几天了!”
  
  好几天不见了!我狠狠地踢了大门一脚!她竟然说的是真的!她真的要和我分手!
  
  我虽然觉得伤心,但是更觉得羞辱,一种男人尊严被扒光的羞辱——就象一次在华强北看见一个英俊青年蒙受被债主扒光,全裸街头的耻辱!
  
  什么不想做我的负担!她不过是为自己傍大款找一个冠冕的理由罢了!
  
  我一个人跌跌撞撞地行走在深南大道,从白天盛开的各色鲜花到晚上无处不在的霓虹闪烁,一刻不停地刺激着我麻木的视觉和迟钝的心灵。
  
  已经快十月,建国50周年的国庆即将到来,城市中所有的树木和草坪都打上一种绿色的灯,在夜晚发出像从阴曹地府里散发出来的狰狞的渗人的绿光,鬼气森森,无限的荒凉阴暗,极不真实,这个人情淡漠的城市连女朋友都能消失得这么无影无踪!
  
  “你这个女朋友连你的生日都记不住,提到客户比提到你还兴奋,你不觉得奇怪?”亦玉曾经说过的话不知何时兜上心来,象一座铜钟来回地敲打,直震得我昏昏沉沉。
  
  我最好的朋友是个GAY,我女朋友突然无声无息消失,我并没有犯什么错?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
  
  这两年的光阴我感到就象梦游一般,钱、钱,遇到的都是该死的钱。
  做梦会遇到钱;工作是为了钱;公共厕所是钱;谈情说爱更是钱!这里只是有钱人的世界,没有钱的人永远是一个忠实可爱的旁观者。哈哈,没钱的人不能生气,不能偷懒,不能悲观,不能厌倦,不能冷,不能热,不能对你看不惯的上司大骂“我***”,不能生病,尤其不能生那种半死不活的病,现在更不能有感情,你要有欲望了,还不如直接找鸡交易来得更加无牵无挂!!!
  
  在这里畸形的廉价的繁荣中,我只是一个没人注意的穷小子!一个消失在七百万人海中的无名的小子。哈哈,也许我应该感谢这个今天不知道明天变化的时代,感谢永远充满了未知数的未来!
 楼主| 发表于 2004-4-28 14:58:00 | 显示全部楼层
47
  被自己亲手栽种、培植和修剪的玫瑰刺伤,伤口最深,流血最多,而我——流了两次血,却已经有些麻木了。
  在一场蒙蒙细雨中,我和郝瑟各自携带灰蒙蒙的心情飞往宁波。
  客户的所在地离机场大约有2、3个小时的路程。来接我们的出租车司机显然已经和郝瑟混得很熟了,他很热情地帮我们把行李放好,一头钻进车里说:“先生,我这次帮你介绍一个好的。”
  司机很健谈,一路上都在向我们介绍着宁波,宁波好啊,为什么好呢?自古就人杰地灵,而且到哪里都可以找到小姑娘。郝瑟饶有兴致地应和着,半开玩笑地说:“行啊,你能帮我找到‘处’的吗?”
  郝瑟一向是出了名的“下半身指挥上半身”,就算是到了紧急关头,也是性欲第一。
  刚下过雨,整个天空都笼罩在雾气中。我没有心情说话,只透过车窗,看高速公路两旁闪过一幢幢白墙黑瓦、质朴而整齐的江南民居。
  汽车最后开到一个小镇上。郝瑟吩咐司机在宾馆门前停下,我们就上楼把行李放好,下楼来吃饭。
  宾馆门前一路排开,有好几家大排挡,我们走过去,他们也并不怎么围过来抢客。
  我和郝瑟点了几道菜,又叫了几瓶啤酒。
  江南风味的小炒陆续端上来,夜色也渐渐爬上了灰暗的天空。窄窄的街道两旁,是些褪了色的古老房子,微微的晚风正从这巷子里吹来,暖暖湿湿的,象一只熟悉又温柔的手拂过,让我有一丝家乡的错觉。
  痛苦就象细菌一样,碰到适宜的温度,适宜的环境,就会滋生得特别快。
  我失恋的痛苦渐渐发作起来,莫名的想哭,然而我并不想说给郝瑟听,只是一杯一杯地喝酒。
  闷酒易醉。吃完饭后,我已经有点糊涂了,郝瑟又拉我去打了两盘桌球,可是我老是对不准,输得一塌糊涂。
  “不玩了”!我把杆子一扔,东摇西摆地准备回宾馆。
  郝瑟提议道:“我们去唱歌吧。”。
  KTV就在宾馆二楼,外面遮了个很厚的花布帘子。一进去,一个浓妆艳抹的中年女人就满脸笑意地迎上来,跟着我们进了包房。
  郝瑟吸了一口烟道:“老板娘,今天有没有什么漂亮的小姐啊?”——显然他已经多次来过这里。
  老板娘连声笑道:“我们这里的小姐个个又温柔又漂亮!”她一边把设备调好,一边就出去领了三个小姐进来。
  借着壁灯粉红色的微光,我只能看清楚一个是个头较高,瘦瘦的;一个挽着头发,看上去娇小玲珑;一个则有点纯情的样子。
  郝瑟躺在沙发上,斜睨了一会儿,就指了指娇小玲珑的那个,我随手点了有点纯情的那个。
  “小红、小燕,陪大哥玩得开心点!”老板娘笑嘻嘻地把包房的门关上说。
  我拿了歌本过来,正要点,叫小红的小姐便抢过来说道:“大哥,我帮你点。”
  郝瑟笑道:“小红真机灵,来,帮大哥把酒满上!”说着顺手就在她屁股上拍了一下,又把自己怀里的小燕亲了一下。
  小红笑吟吟地帮我点了几首对唱,把酒倒上,然后和我碰杯道:“来,大哥,干!”说着一饮而尽。
  郝瑟已经开始胡吼起来了,他其实是五音不全的,不过小燕一个劲地叫道“好,大哥有气势!”郝瑟便十分得意,拉着她跟他胡唱。
  喝了几轮酒,小红搂着我的腰,和我一起唱《当爱已成往事》。
  郝瑟这时已经把小燕压到沙发上,一边去解她的扣子,一边掉过头来对我说:“兄弟,别光顾着唱歌,春宵一刻值千金啊!”
  是啊,人生更加苦短,纵情声色又有什么?!——就我这样一个生活中可怜卑微的小人物就更应该胸怀开阔想得开,这样才能够从容面对来自各处的污辱、嘲笑、谩骂、不幸、打击……
  那真是个迷乱的晚上。不记得唱了多少歌,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酒,我只觉得身体开始飘起来,飘起来,意识已经游离在九霄云外,然后有人就帮我把衬衣解开了,扶着我回房间。
  
 楼主| 发表于 2004-4-28 14:58:00 | 显示全部楼层
隐隐约约中,我感觉春丽,哦不,好象是叶兰进来了,她帮我把衣服脱了,然后自己也脱掉,坐在床上说,来吧,来吧……不一会,就用柔软湿润的嘴唇在我的脖颈上亲吻起来,身体还象以前一样蛇一般慢慢蠕动。
  她用舌头舔我的脸、耳垂、脖颈,我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伴随着她撩人心魄的呻吟,我的身体迅速地膨胀坚硬起来,我要发泄!我要向她证明自己是一个能干的男人!她漂亮健壮充满欲望的身体朦朦胧胧地晃着,我疯狂地扑上去,一把扯下她半透明的黑色三角裤,将她拉在床边猛烈地撞击她,而她也似乎特别兴奋,“哦……”尖声呻吟着,“受不了……啊……”她喘着气乱叫,皱着眉头半闭双眼,嘴巴张得圆圆的。
  我就在这时失去了控制,一瞬间释放了激情…
  第二天早上我醒来的时候,还觉得有些头重脚轻,一睁眼,郝瑟还睡着呢,他的旁边还躺着一个人,我再看一下我旁边,好象是小红!我努力地回忆昨晚的事,意识到我昨晚做了什么,忽然觉得有些污秽,连忙跳下床来,跑到洗手间先洗洗。
  等我出来的时候,小红和小燕已经起来了,郝瑟正赤裸着身子坐在床上。
  大家都没有说话,郝瑟忽然对我说:“一人四百。”说完找了四百给小燕。
  我呆了一呆,便也找了四百给小红。
  她们出去后,郝瑟也去洗了个澡。他出来一边梳头,一边望着坐在床上的我笑道:“怎么样,现在没劲了?昨天晚上你可真够凶的,小红被你干得浪叫了一夜!”
  收拾完,我们就出门上客户那里。
  远远地,先看见小镇一幢最高的建筑物,上书“秋实集团”四个大字,郝瑟就说到了。
  进到大堂,我才注意到整个大厅金碧辉煌的,分明更象是一座酒店。沿大厅旁边的楼梯上去,到了二楼,只见前台的位置上坐着一位三十几岁的中年妇女——我猜这恐怕就是他们的总经理助理了。果然,郝瑟走上前,热情地和她打了个招呼,那位妇女也热情地点头,并说老总出去了,要到下午才回来——
  我和郝瑟互相对视了一下,只好又回来。
  我们无聊地在酒店各想各的心事,吃过中饭,就又过去。在那儿等了一个多小时,老总还没有回来。
  郝瑟很不耐烦了,打了个招呼,就下来走走。
  这是一个并不美丽的江南小镇,黑瓦白墙的房子,沿蜿蜒的马路排开,肮脏狭窄的河道里随处停着小船。
  郝瑟道:“你看看,这就是乡镇企业的作风!约好的时间,我们可是从深圳大老远赶过来提案的。”
  他一路上骂骂咧咧的,我则猛抽着烟,沉默不语——这实在不是什么好兆头!
  小镇不大,一会儿,我们就走了个来回。看看差不多已经4点半,约莫着老总不会来了,我们决定先回去告别一下,明天再来。
  正准备开口的时候,中年妇女却站起来笑道:“刘总刚回来,现在你们可以进去了。”
  我和郝瑟精神一振,习惯性地整理一下服饰,随即敲了敲门。
  一进去,首先看见满屋的红木家具,在宽大的桌子背后,一个看上去很年轻的男子正走出来,并且示意我们坐下。郝瑟满脸堆笑地叫了声:“刘总。”
  刘总点了点头,漫不经心地坐下,扔了一包中华在桌上,自己点了一根,又向我们指指,就自顾自吸起来。
  郝瑟笑道:“刘总,我们这次调查和分析的结论是——我们首先应该在上海建立市场营销中心,招聘一流的市场营销人才┅┅”
  他接着往下说:“建立市场部后,我们应该首先攻打浙江本地市场,在杭州召开新闻发布会┅┅”他两只手在空中比画着,好象这样就可以战无不胜。
 楼主| 发表于 2004-4-28 14:59:00 | 显示全部楼层
49
  刘总慢吞吞地吸了几口烟,始终不说话。忽然他站起来,向门外的助理喊了一声:“请郑厂长过来!”,又坐下来,继续听郝瑟说市场分析的结论。
  
  正说着,进来一个胖胖的,戴眼镜的中年人。郝瑟忙停下来笑着打招呼,道:“郑厂长,出差回来啦?”
  
  郑厂长进来坐下,道:“刘总,我这次去山西、内蒙调查,成果很大。”他喝了两口水,顿了一下,“我联系了几家经销商,对我们的产品很感兴趣。”
  
  刘总赞许地点了点头,笑道:“西北市场还有很大空隙,我们要好好策划一下。”
  
  我们的提案全都是以江浙市场为基础的,郝瑟一看不对,急道:“浙江是我们的大本营,这里我们会比较有优势!”
  
  郑厂长不仅不慢地继续说道:“山西、内蒙等地是我们进攻的重点,当地的市场比较小,海尔、美的、格力等不太重视,我们只要保持一定的广告,就可以轰开这个市场,而浙江市场有太多的国际国内品牌在竞争,很难打开局面。”
  
  我忙找到市场调查报告,捅了捅郝瑟。他接过来,递给刘总道:“我们有充分的依据,浙江市场是我们应该攻占的市场。”
  
  郑厂长轻蔑地笑了笑,刘总沉思了一会儿,说道:“你们先在会议室坐一坐,5点半做个提案。”
  
  我和郝瑟出来,在空荡荡的会议室里斜坐着。从大窗户望出去,几排宏伟的厂房雄壮地伫立着,显得很意气风发的样子,然而我们十分郁闷,呆望着,谁都不说话。
  
  5点半的提案很不成功。我和郝瑟轮流发言,刚开始讲话的时候,还来了两三个中层干部,而刚讲到一半,刘总就走了,到最后,既没有人主持总结,也没有人说散会,众人就这样纷纷走掉了。
  
  这个项目肯定是死掉了——项目前期连客户基本的信任都没有建立起来,做到后面才发现原来客户的想法和我们完全不一致,还怎样开展?
  
  我心情沉重地收好笔记本电脑,郝瑟在一旁情绪已经完全失控:
  
  “都是黎树涛的错!本来我做那个项目好好的,他偏要去和沈梦丽斗气,争来这个破项目……”
  
  黎树涛?是黎树涛?我楞住了。
  
  “争来又不好好做,固执己见,一定要说服客户攻打浙江市场,这下好了,把自己给搭进去不说,还让我来给他擦屁股,背黑锅!”他十分激动,似乎忘了这个项目原来是从我手中抢过去的。
  
  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了,我不想再说什么,只感到一种彻底地寒冷,几把刀子扎在心坎上,血流尽之后,一切便越来越远,最后是冻到毫无知觉。
  
  我们下楼来,多年前的一首老歌忽然在我心头轰轰而过,再一次碾碎纯真和青春,那首歌是我和春丽刚分手,我最后一次在内地铁路文艺汇演上演唱过的,没过多久,我便终于决心离开那个本来也不是故乡的城市——
  
  
  你我皆凡人,生在人世间;
  终日奔波苦,一刻不得闲;
  既然不是仙,难免有杂念;
  道义放两旁,利字摆中间。
  
  多少男子汉,一怒为红颜;
  多少同林鸟,已成分飞燕;
  人生何其短,何必苦苦恋,
  爱人不见了,向谁去喊冤。
  
  问你 何时曾看见,
  这世界为了人们改变,
  有了梦寐以求的容颜,
  是否就算是拥有春天?
  
  
  历史总有相似的一幕,在迈出金碧辉煌的大堂的一刹那,我肯定地对自己说,该结束了,我在麦戈的生活该结束了。
  
  
  我们乘飞机离开的时候,又下起了小雨。望着烟雨迷离的宁波,我也感到十分无奈——人生的道路何尝不是这样,常常是蒙蒙小雨;有时侯下着大雨;你没有准备的时候,往往下起暴雨,越是要出远门,越是偏逢雨!
  
  这就是天道谁无烦恼,风来浪也白头!
  
  我不想哭,但是想想自己已经快28岁,心里着实惭愧。
  
  回到公司,我不顾郝瑟的劝阻递交了辞职报告,我已经完全厌倦了这种没有未来的生活。
  
  我决定离开深圳这个伤心地,去华南另一个都会——广州,寻找机会。
 楼主| 发表于 2004-4-28 14:59:00 | 显示全部楼层
50
  已近十一月,南方的天气却丝毫不见凉意,太阳依旧象火炉一样炙热地烤着大地,不断给这块土地上漂泊、奋斗人们浮躁的情绪火上浇油。
  
  我把一些很难搬走的家具处理掉,收拾了几件衣服,就“飞”向下一个栖居地,广州——第一站是投奔大学时的同学,志勇。
  
  虽然同处华南,广州却是和深圳完全不一样的城市。
  
  深圳是一个新生的混血儿,一方面受的是港式教育,骨子里却依旧兴的是北方那一套,而广州就象一出咿咿呀呀唱了2000年的粤剧,始终保留着岭南文化的特色。
  
  但是从形象来看,深圳是绿色而安静的,而广州是灰色而喧嚣的——至少在那一年,象一个巨大的工地:
  
  尘土飞扬的街道上,破旧的巴士与滚滚的车流缓慢地穿行,无处不在的摩托车却灵活地穿来穿去,放出阵阵难闻的有毒气体,乘客在车中纷纷掩着鼻。
  
  我觉得自己仿佛骑着一只骆驼穿行在风沙肆虐的沙漠:这个陌生的都会,陌生的街道,陌生的老的,少的,讲白话的和讲国语的人群,都被风沙隔开,而我要独自面对,独自穿过茫茫的沙漠。
  
  大巴行至天河立交,便完全走不动了。只见巨大的立交桥正在修第四层,本来就因施工被堵住半边的街道,不知道什么原因,两旁又挖出两道巨大的壕沟,行人只好走到路中央——交通就这样完全堵塞。
  
  ——这就是广州,常常让刚到这个城市的人,分外地失望。
  
  花了两个小时,我才来到广州铁路局门口,一下车,就看见公共汽车站台上志勇在东张西望,显然已经等我多时了。
  
  “你胖了——!”我兴奋地拍着他的肩膀,“不过——好象也老了”。穿着铁路制服的志勇,当年青春白净的脸上竟然出现了一丝丝细小的皱纹。
  
  他是我们仅存不多的还在为铁路卖命的同学中的一个。
  
  当时的毕业分配就象一场争夺领土的战争,志勇是属于胜利者类型的,抢到一块让绝大多数同学妒忌的肥肉,毕业的时候大伙一起喝得天翻地覆,想着未来就觉得飘渺,他却豪情万丈,给同学的留言都是“人生能有几回搏,成功在自己手中”云云,象一个拉起了帆,不管前面是什么,都以为能闯过去的船长。
  
  “你好象还很精神!”他苦笑着看着我,好象一个经历了无数狂风暴雨之后一无所获,黯然回港的渔民——但是他哪里知道我的心酸?
  
  他带着我在昏暗窄小的铁路生活区里转来转去,准备按老朋友见面的规矩先请我吃饭。
  
  天已经黑下来,共和西路上没有什么小店,只有一个亮着昏黄灯光的小馆子——象极了大学时代校门口的小餐馆。
  
  我一踏进去,就感觉时光仿佛倒流回去——店主的女儿正在那里放音乐,竟然是读大学时流行的《青春》:
  
  青春的花开花谢,让我疲惫却不后悔,
  四季的雨飞雪飞,让我心醉却不堪憔悴,
  清清的风,清清的梦,清清的晨晨昏昏,
  淡淡的云淡淡的泪,淡淡的年年岁岁
  带着些流浪的喜悦,
  我就这样一去不回.....
  
  忧伤的歌声象黑夜之中缓缓流动的山泉,一点一点渗透到记忆的深处。
  
  我们聊着大学生活的逸事:那时熄灯后一起躺在床上听性节目“夜半私语”;有一次实在忍受不住激渴,深夜翻墙出去在小旅馆里看毛片;还一起暗恋过同系一个漂亮的女孩子,但竟然先后被她拒绝——现在她已经嫁作人妇……那是一段多么纯真的年华,就象无数只白鸽拍着翅膀在时空中飞过!
  
  “对了,你知道吗,春丽今年已经结婚了,”他忽然话题一转,提到我原先的女朋友。
  
  “是吗?”我楞了一下,没有再多说什么。也许因为我曾经刻意要忘却,现在对这段恋情的记忆已经变得恍恍惚惚的,再回想,就感觉象年少时的冲动和荒唐。
  
  “我想你和她分手是正确的吧,要不说不定你现在还在那个荒无人烟的货站里呢。”
  
  我没有说话,那段岁月我仅存的美好记忆是货站里的月亮,寂寥地悬在暗蓝色的天幕上,有种顾影自怜的幽怨。
  
  他接下来开始不停地向我发牢骚:铁路的工作多么枯燥单调、工资又低又死板、领导多么专制、他越来越觉得没有前途,几年前不堪回首的一幕幕,就象放电影一样,在我的脑海里浮现。
  
  他绕来绕去,最后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问到我过去的收入,羡慕地说:“不错啊,还是你们好,我辛辛苦苦一个月才两千多块。”
  
  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那你也出来干吧!”
  
  他却楞了一下,嘟哝着什么,没有再继续发牢骚。
  
  那一瞬间我已经感到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两种不同的思维方式。他是属于旧体制的,铁饭碗、垄断行业——坐地划钱,房子、户口、工作……虽然旱涝保收,不必担心明天会流落街头,食不裹腹,不必担心保安查证件分分钟象头猪样被赶上车,押送到“收容人员”集中营(当然,这已经成为了历史),但也永远发不了财,永远都充满了内心狂妄自我和现实眼高手低的矛盾;而我经过两年飘泊生活的磨砺,虽然没有什么成绩,思维和行事的作风却完全适应了这个时代的变化——是的,我已经把那些旧衣裳都扔到上个世纪去了,马上就是21世纪,我已经穿上了新衣裳,开始适应在这个纷纭变化的世界不断寻找新的奶酪!
  
  也就在这一刻,我也突然醒悟,漂泊——是我自己选择的生活方式,无论前面是地雷阵还是万丈深渊,我都要走到底,就象刚到深圳时苏伟所说,“这里没有后退,只有往前冲”!
  
 楼主| 发表于 2004-4-28 15:00:00 | 显示全部楼层
52
  过了几天,我还去见了一下大唐策划的蒋副总。
  
  大唐策划,在环市东路的国际贸易中心——这幢63层的大厦曾经是广州八十年代经济繁荣的象征,而现在,东边的中信广场更加耀眼,出入的都是广州最有名头的外企老总和自命不凡的白领,这个区域倒被比下去了——然而能在这栋大厦里占据2层楼,大唐也确实算是广告策划业中的巨无霸。
  
  大唐的装修带有浓郁的中国特色,一进会议室就先看见文房四宝。我坐下喝了一杯茶,就看见进来一个四十岁上下、浓眉大眼的大高个。他上下打量了我几眼,道:“你就是肖俊松?”声如洪钟,颇有威严。
  
  我说道是,暗自揣测这恐怕就是蒋副总了,果然,徐小姐在一旁的介绍印证了这一点。
  
  蒋副总仔细看了一下我的资料,倒没怎么问太多细枝末节的东西,只问了一下我对互联网的热情,又看了看我写的文章,就豪爽地说:
  “这个东西,过去的营销经验没多大用,你把这个部门建起来,三个月能拿下来一个大项目,就一定有你的机会!”
  
  我的心砰砰地跳得厉害,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这无疑既是一个机会,也是一个挑战。蒋副总的话其实也暗示,如果三个月没有项目拿下来,我就必须另谋高就!
  
  蒋副总亲自为我安排了一个靠窗的座位,又嘱咐有什么困难和需要一定要跟他提。
  
  他相当细心,想了一下道:“你刚来广州,要去找房子的话,到时候说一声就行了。”
  
  说完正要走,回头正好看见一个蓬着头,留着连腮胡子、穿着一身中式服装,很个性的男人走过来,笑道:“李逵,来给你介绍一个新同事!”
  
  什么?李逵!来了个梁山好汉!我差点扑哧一笑。
  
  “李逵在营销方面是行家,你们一个是传统的营销,一个是未来的营销,要好好互相学习,为公司争取更多的项目!”蒋副总呵呵地笑道,拍拍我俩的肩,说完就走了。
  
  我和李逵站在座位旁聊天,互相试探着对方的底细,他的一双眼睛象永远睡不醒的样子,两个重重的黑眼圈,一看就象纵欲过度。
  
  他颇为得意地说道:“我原来做了多年的销售,后来误打误撞干了这一行,没想到干得轰轰烈烈,从此无法收拾。这一行虽说辛苦了一点,但就是能够给人成就感。”
  
  他目前负责一个著名保健品的全国市场推广工作,不过这个保健品这一两年一直在走下坡路,现在市场已逐渐萎缩到农村去了。
  
  不过出于礼貌,我还是顺便恭维了几句,没想到他竟得意地“哈哈”笑起来,道:“我们这是传统品牌,当然非常实际的,不象网站那一套,太虚,就是烧钱——”
  
  我心里一愣。给了他一根竿子就顺着爬——他明知道我是来负责开拓网络项目的,这么说,不是明摆着要从一开始就打压我嘛?
  
  “你说得对也不对!” 我看着他趾高气扬的胡子,心里想,还不知道谁实谁虚呢,但转念一想,自己刚来新公司,没有必要和他针锋相对,便又缓和了一下笑道,“传统品牌不随着时代而变化也要死掉的,未来的东西总要向长远看——五年,十年……搞投机的毕竟会被淘汰。”
  
  “那倒是——”他搔了搔头,一下说不出下文,我便借口要整理一些资料,结束了闲聊,走开为自己倒了一杯茶。
  
  我坐下来,望了望窗外繁华的南国都会风景:硕大的榕树后面,正是赫赫有名的花园酒店,车水马龙的环市东路一直往前,形成一座座紧连的立交桥,密集的高楼就沿着立交桥延伸出去,直到整个城市的最高点——中信广场——从高楼上看,才能看到城市的宏大,就象一座没有边际的热带丛林!
  
  这里就是我新的起点!不管在这座热带丛林里是否会遇到猛兽毒蛇,既然已经走到这里,我都要欣赏一路上美丽的风景。
  
  
  就象朗费罗诗云:
  
  莫信未来好,
  
  过去任埋葬。
  
  努力有生时,
  
  心诚祈上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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