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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渭北人家之一:三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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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4-15 10:11:00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一年的冬天特别冷,大雪下了三天三夜,整个山村和道路都被大雪封锁得严严实实的。三大不再出去放羊。他早在入秋后落下第一片树叶的时候,就开始扫集起还未干枯黄尽的落叶。这些叶子都是经历了春夏两季,尽了它们所尽的责任后纷纷从大树母体中分离出来的。三大把落叶扫起来背回去存在干燥的柴房里,这一个冬天羊儿们就不会挨饿掉膘,反而会更加肥壮呢。
    每天早晨,三大总是起得早早的,把院子里的雪扫起来堆在苹果树下,然后来到灶房的炕上逗弄才几个月大的侄子玩儿。小家伙出生在农历的九月初九,正是重阳节的这一天,于是按辈份排行,宋三爷给这个孩子取名为宋行阳,因为他是行字辈的。弟弟炳义自打春天起就没了消息,听说是上前线了,三大心里隐隐感到一丝不安,上前线,那可是子弹不长眼啊,他真怕弟弟会出什么意外。父亲是埋了没有死的结束了年轻的生活,难道弟弟有死了没有埋的也结束年轻的生命吗?想到这里,三大心里猛得沉了一沉。
    玲桃在灶下忙活着烧水,她已经习惯了这每一天周而复始的事情。早上起来收拾了屋子,便开始烧水做饭。她知道大伯哥有每天早上都要喝一壶酽茶的习惯,所以总是在大伯哥踏进灶房的时候就端上沏好的茶壶,然后看着他逗弄着孩子玩耍,自己则依旧忙自己的事情。对于自己的丈夫,在她的印象中似乎没有和他过日子这个概念。刚结婚时双方由于陌生,很少讲什么话,而那个满脑子都是爱国主义,满嘴的热血不能浪费的读书人,对她这个媳妇好像没有多大兴趣,除了夫妻间必须做的那种事以外,他们之间好像再没有什么亲近的关系了。最终,在她婚后八个月的时候,丈夫就高唱着“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了,那鸭绿江在哪儿她不知道,她只知道那时候这个男人已经在她的身体里下了一颗种子。这个家,在婆婆死后主心骨就是大伯哥了,在她的眼里大伯哥是一个无所不能的人,家里有了他,她心里踏实。
      “哥,你看咱阳阳娃心疼不?”玲桃看着这叔侄两个嬉笑的样子,心里有有说不出的满足感。
      “嗯,心疼呢,阳阳娃以后一定会有出息的,你看这额楼,多高呀!”三大忍不住抱起小行阳,用额头抵着孩子的额头唱道:“背楼背楼,下雨不愁,人家打伞,咱有背楼”,这童谣记得小时候父亲也总是这样抵着他的额头唱的。
    看着才几个月大的儿子在大伯哥的逗弄下咯咯地笑着,玲桃心中有一股莫明其妙的感动。她从小失去了母亲,父亲整日里在外忙着做木活,幼小的她即要照顾残废的姐姐,还要照顾一岁多的弟弟,家里的所有事情都是她一个人做,这让她养成了吃苦耐劳又乖巧的性格。
    三大是真心的喜爱这个侄子的。当他抱着侄子的时候,闻着孩子身上的奶腥味,心里竟会莫明其妙的想起那次和桂兰在山上的情景,好像桂兰身上,也有这种气味,不过没有这么腥,多了一丝他也说不清的香香的味道,他喜欢这个味道,这味道一直固执的留在他的记忆里。想着想着,他不由得把头埋在侄子的胸前深深地嗅了一口。“桂兰。。。”他在心里轻轻地呼唤着。
      “哥,快喝茶,都快凉了。”玲桃的一声招呼把三大的思绪拉了回来,他看着玲桃笑吟吟的目光,一下子红了脸。
  
    桂兰的婆婆惊奇的发现,这阵子桂兰整个人都变了,她不再那么死气沉沉,不再满脸忧愁了,当她拿她出气的时候,她也不会表现出以前的不满和反抗了,哼,看来真是打到的媳妇揉到的面,老祖宗的规矩就是灵验呢。
    而桂兰,这个长期压抑在感情世界和世俗观念束缚中的弱女子,在经历了一次爱的洗礼后,所有的美丽就此绽放开来。在她的眼里,有了和宋炳德的灵肉亲合,这世界上的所有苦难又算得了什么呢。她甚至把婆家对她的种种磨难当成一种心理上的平衡了,本来她还心存内疚,感到自己违背于伦理道德,做出了天理不容的事情,会遭雷劈的。在娘屋做女的时候,常听娘和老一辈人讲女人不守妇道,被雷公抓去当柴烧的故事,那时候听得心惊胆战的,不明白女人为啥不好好地守妇道呢。如今,所有的事情都发生在了她的身上,最初的惊惶失措过后,她渐渐地不再恐慌,反而时时会偷偷地忆起那一天的情景,那一天的感觉。。。。。。(未完待续)
 楼主| 发表于 2004-4-15 10:13:00 | 显示全部楼层
<>       当灾难要降临的时候,是不会有任何预兆的。   
    年关将近的时候,有噩耗传来,祝荣的车出事故了。送消息的是县运输队的干事,正是晌午饭的时候。桂兰婆婆一时半会还回不过神,手里端着饭碗死盯着那个干事的脸,一个劲的问:“出啥事故了?为啥要我们全家都去县里啊?是不是祝荣又捎什么稀罕物件来了?”干事不再说话,一脸的神色凝重。于是桂兰和公公婆婆还有小叔,一起挤进那个屁股会冒烟的绿色军用吉普车里,一路颠簸而去。坐在门口晒太阳的几个老汉不无羡慕地嚅动着缺了牙的嘴巴叹道:“唉,有本事的人就是好啊,连屋里人都能坐上屁股后头冒烟的马车呢。”
     
    祝荣的尸体停在运输队一间仓库的空地上,整个身子被一条帆布从头到脚蒙了起来。一家人赶到时,运输队的几个干部急忙迎上前来。祝荣娘四目顾盼着,嘴里问道:“我娃呢?我娃咋不见出来?”桂兰的公公毕竟是个男人,经过一些世面,他已经从干部的脸色上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情,语气沉重的问道:“咋样?伤的重不重?”干部们面面相视,不知道该怎么把这个不幸告诉这急切的一家人。
    当帆布被揭开的那一瞬间,桂兰婆婆只叫一声:“我的娃呀!”就一头栽倒下去,不省人事了。干部们七手八脚的把她抬了出去。桂兰只感到一阵天眩地转,再也不忍心去看一眼。祝荣的尸体已经不是一个完整的身体了,整个身子都是支离破碎的拼凑起来的,只有那张糊满了血污的脸可以让人辩认出那是曾经的祝荣。桂兰的大脑一片空白,她跌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呆呆地,不哭也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整个身子虚脱了似的不能动弹。虽然祝荣和她做了五年的夫妻,虽然他们之间算不上恩爱幸福,但除了不尽人意的房事以外,其他方面还是过得去的。祝荣是个有点文化的人,他知道怎样去讨女人欢心,只是耳根子比较软,听不得他娘的鼓吹,只有他娘不在他面前添油加醋的说桂兰的不是,祝荣还是很心疼自己的婆娘的。常常在不出车的时候,他也不去外面和那些大男人们吆三喝五的喝酒或是打牌,只呆在屋里陪桂兰,他看她纳鞋底,看她摇着纺车纺线,看她精心的捡出红绿丝线挑花绣朵。唯一不顺心的是房事,力不从心的时候他就会气恼的失去理智,而过后又会心疼地抚摸着桂兰身上的伤叹气。
    现在,这个曾经活生生的人静静地躺在这里,而且体无完整,他一定走得很遗憾很不甘心,桂兰想到这里,哇得一声哭出了声。
    三大在祝荣出事的第二天就知道了这个消息了,是宋善堂的婆娘过来叫他说有事和他商量。走进里厢房的时候,三大看到宋善堂依然蹲在那把太师椅里吸着旱烟,他的女人坐在炕沿上抹着泪。见他进来,宋善堂只是微微的挪动了一下身子,他婆娘招呼着三大坐下,就起身去烧水泡茶了。
      “叔,我知道了桂兰女婿的事了,你老心放宽些。”三大低声说到。
      “唉,我桂兰的命咋恁苦呀!”宋善堂眼圈红红地叹道。虽然他知道祝荣活着的时候桂兰的命也不见得有多么好,但那毕竟是一个完整的家庭,现在祝荣死了,桂兰成了个寡妇,这今后的日子不知道该咋样过呢。
     “叔,你自己先放宽心,事即使已经出了,咱就按出的来。你看下一步咋办?我能帮上啥忙不?”三大极力安慰着这个老人。风风雨雨的几十年,这个硬朗的汉子似乎越来越经受不住任何打击了。
      “是这,你先去祝家打个招呼,就说我会在下葬的那一天准备好五马六畜和所有的东西赶到的,叫亲家先寻人挖墓。”宋善堂沉吟了半晌说。
      “嗯,我这就办去。”三大说着就起身走了出去。
   
    祝家的院子里陆续地有前来帮忙的乡亲出入,主人里屋商议着后事。灵堂设在前厅,桂兰穿着孝服守在灵堂的一侧。
    三大是代表宋善堂前来致丧的,因为长辈事先要经过晚辈前来打道才能来的。宋善堂已经和儿子脱离了关系,而那洋学生儿子也已经不再回家来了。三大就成了唯一可以代表他的晚辈了。桂兰的公公知道三大曾经是宋善堂家的长工,也知道宋善堂对这个长工就像亲儿子一样,所以很客气的接待了他。三大说了些场面上的客气话,安慰了几句就说还有事情要办,转身走出正房。本来从侧门是可以出去的,三大还是忍不住大前厅经过,他看到了跪在灵堂一侧的桂兰,就故意咳了一声。这熟悉的声音让桂兰闻声抬起了头,她看到了三大关切的眼神,心里跳了一跳,泪水随既便流了出来。三大走到她跟前,轻声说:“你大让我来先致个丧,明天就会送东西过来。你,自己多保重!”
    桂兰流着泪点了点头,看着那身影渐渐地消失在门外。
   
    这个年过得凄惨而又无味。桂兰的婆婆从祝荣下葬那天起就躺倒在炕上起不来了,整天呻吟着,叫着祝荣的名字哭一阵睡一阵,人也一天一天的消瘦下去,躺在那里像一段老枯树一般。请来的先生看了说,这是心病,无药可治,但还是开了些理气补神的方子。桂兰天天熬了药端给婆婆,这个伤心欲绝的女人已经没有力气再拿桂兰出气了,只用眼神表示着自己的厌恶。公公蹲在脚地上的椅子里阴着脸叭叭地抽着旱烟,桂兰见婆婆一直拒绝吃药并想伸手来掀药碗,无助的看了一眼公公。公公啪的一声把烟袋扔在桌上吼道:“你药不吃想弄啥?荣娃死了是他么福气活,你对着活人出啥气?又不是谁把他给害死的!你给我吃!”说着冲上来硬掰开女人的嘴灌药,黑黑的药汁顺着婆婆的嘴角流了下去,桂兰看着她被呛得眼泪直流,心里可怜起这个形就枯木的婆婆来。</P><>     逝者已矣,活着的人还是要活着。桂兰在发髻上别上一朵白线扎成的小绒花,就这样守了寡。按照规矩,半年之间她不能回娘家,得为祝荣守服。半年之后才可以到娘家走动,但想改嫁还得等过了三年,三年后等死去的人魂魄散了,才会安宁下来,不再因为受了委屈而附上活人的身。(未完待续)</P>
 楼主| 发表于 2004-4-15 10:17:00 | 显示全部楼层
<>       开春后的第一场雨使乡村多了几份姿色,墙内的杏枝粉嘟嘟地带着雨露伸到了墙外,与临近怒放的桃花竟相辉映。这本是个令人心清神怡的季节,桂兰却度日如年。自从祝荣死后,村里人的目光全部聚焦在了她的身上。好事的人纷纷在吃饭时端着饭碗聚在一起指指点点,都在一天天地猜测着桂兰何时也如那伸到墙外的杏枝儿一样粉嘟嘟地去招来蜂惹来蝶。人们脸上的表情,似乎是在期盼着他们想象中的事情早点发生一样,间或有男人直勾勾地目光盯着桂兰经常出现的地方,仿佛盯一会那里就会出现那个俏丽的身影似的。
       春夜本是短暂,桂兰却展转反侧不能成眠。往日里祝荣出车后也常常是她独自一个人的,却不似如今这般清寂难耐。想起白天出去干活时身后的目光,如针刺般的让她有想逃的感觉。夜里的梦中,那向她渐渐走进的人一会是宋炳德那高大的身影,一会又变成祝荣憨憨的笑脸,如此反复,总是让她大汗淋漓的难以安睡。命运啊,在她苦难的日子上又加了一道难以挣脱的枷锁。</P><>       祝荣百日忌日这天,宋善堂备了丰厚的阴饷,光白纸楼就有一丈多高。三大挑着这一担给祝荣的东西和宋善堂一家上路的时候,心情相当复杂。祝荣活着的时候,他爱桂兰的这颗心很踏实,他知道桂兰至少在生活上有依靠,凭着祝荣家的家底,桂兰是不会受到委屈,如今这年月,不是每个人都能拥有这样的家底的啊。再说了,也曾听桂兰说起祝荣除了那方面不行,别的地方也还可以的,知冷知热的体已话也会说。现在祝荣去了,桂兰的日子该怎么过?即使三年之后改嫁,宋善堂会答应把桂兰嫁给他吗?虽然宋善堂一直对他很好,可为了女儿的幸福,他肯让桂兰嫁给一贫如洗的他吗?为弟弟娶亲和安葬山西女人,让他欠下了一屁股的债,近几年地里的收成又不好,家里还添了一张要吃饭的嘴,唉!三大越想越灰心,步子不由得慢了下来。
       “炳德,快走,赶不上时辰可就不好了。”宋善堂大概看出了三大心里有事儿,故意提高了声音催促着。
       “唔。”三大理了理纷乱的思绪,加快了步子。</P><>       百日忌日在渭北高原上算是个重要的日子,这一天过后就可以不守灵了,灵堂也会撤进一间专门的厅堂里。因为祝荣的父母都还健在,他是晚辈,所以灵堂只能撤进后厢房的一间屏风后的小厅里。桂兰也会在这一天过后换下孝服,但还是不能穿色彩鲜艳的衣服,只能素服素面,头上的孝花却是要戴够三年的。
       见到父母进了门,桂兰边按规矩扯开嗓子哭了起来,每进一个亲戚她都必须得哭几声,那怕是像征性的,在众人的劝说下再像征性的停止。父母进门桂兰哭起来时,是真心的伤心起来了,泪水一滴滴地打湿了地上的蒲团,谁也劝解不了,惹得在场的女客们也都抹起泪来。
       三大静悄悄地坐在院子里的方桌前,早有茶水点心摆在那里待客了。侧头望去,一眼就能看到灵堂里伤心欲绝的桂兰,他的眼里顿时也湿了起来。
一天的所有规程都结束后,宋善堂便在厅堂里和亲家道别,说一些场面上的客气话。桂兰娘去里厢房里看躺在炕上的亲家母。
       三大收拾着空担子,把祝家的回礼一一的整理进筐里。这时,他看以桂兰在侧门里向他招手,他不安的向四周看了看,才慢慢的走过去。
       桂兰的脸色苍白如纸,眼睛红肿得几乎失去了原有的轮廓,人也消瘦了很多。
      “炳德,我以后的日子可咋办呀?”桂兰又嘤嘤地啜泣起来。
      “你先甭哭,没有过不去的桥,走着看嘛。”三大想不出再好的话来安慰她了,只好搓着手说。
      “我真不想活了,村里人看我的眼光能把我杀了,好像我天生就不是好女人似的。”桂兰越发委屈起来。
      “你甭理这些人,都是些嚼舌头的,你活你的人,看谁能把你咋的。”三大提高了声音,顿时觉得不妥,又压低了声调说。
      “嗯,我知道,那你要常来看看我。”桂兰停止了哭泣。
      “好,有空我会来看你的。”三大稍稍放下心来。
       两个人默默相对着,一时都没有说话。</P><>      “炳德,走咧。”宋善堂的叫声打破了沉默,三大应了声急急地拥了拥桂兰瘦峭的肩膀,转身走了出去。匆匆的一拥,让桂兰的心中陡然增添了无数勇气和信心,她擦干脸上的泪水也跟着走出门去送客。(未完待续)</P>
 楼主| 发表于 2004-4-15 10:21:00 | 显示全部楼层
<>      七月流火的季节里,庄稼被晒得打了蔫。麦收后播种的苞谷已经有一尺多高了,经过一茬渠水的灌溉后,地里的杂草齐刷刷地破土而出,似乎要和正在拔节的玉米来个生长比赛一般。这正是要清除这些专吸庄稼养份的家伙的最好时机,尽管头顶上的太阳火辣辣地照着,三大还是扛着锄头下了地。锄草就得选这么猛的太阳,这样锄下来的草才会被晒死,不至于再次生根活命。
       宋家庄与祝家庄相对,虽然隔着三里路程,两个村子里的土地却是紧紧相连的。地与地之间用一道坎做为界,清清楚楚地划分开来。三大站在自己家的阳坡地里,一眼就能望到几亩地以外祝家的地。桂兰婆家的阳坡地正好就在眼界以内,只要地里有人干活,就能彼此相望。此时大多数人都在家里乘凉,谁也不敢出来与这能把人晒出油来的阳光有亲密接触。偌大的田野里只有三大的身影,他扶了扶头上的草帽,便弯腰开始除草。地头的大树上,知了有气无力的鸣叫着,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其他声响。
      “哥,快来歇一下喝口水!”一声招呼把正在专心干活的三大吓了一跳,抬起身看时,只见玲桃提着水罐子站在地头。三大放下手里的锄头擦着着汗走了过去。
      “你咋来了?阳阳娃谁看着哩?”三大来不及喝水问道。
      “没事,娃睡着了,我托隔壁的二婆听着哩,醒了会招呼的。”
       玲桃从罐子里倒了满满一碗水递给大伯哥,看着他一口气不换的喝了下去,便从身边的蓝子里拿出一根嫩黄瓜和馏得软乎乎的馍,笑吟吟的说:“哥,你先打个尖儿,我一会回去给咱做凉面。”
      三大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坐在树荫下吃了起来。
     “哥,你先吃着,我去锄一会地吧。”玲桃说着就要往地里走,三大赶忙拦住了她。
     “不用不用,这一点地我三下五除二就弄好了,你快些回去,看娃醒来要哭哩。”
     “哥,我老是不让我干地里的活,让我吃白饭呀?”玲桃半天玩笑半认真的说。
     “看你说的啥话?你要管娃还要给我做饭哩,咋能是吃白食?你不是这屋里人呀?”三大有些生气的数落着。自打这个弟媳进门起,他就一直很看重她,自己的弟弟不争气,没有和她过过几天完整的日子,也真难为她的了。
       玲桃不再坚持,在一旁坐了下来。
      “哥,你说炳义还活着不?”她似乎有些迷离的眼神毫无目的的看着远处。
      “胡说啥呢,当然活着。”三大的后背心嗖的窜过一道凉意,赶紧打断玲桃的话。其实他心里也没有底儿炳义到底是不是还活着。
      “那为啥这么长时间了,也没有个信儿啊?”玲桃的眼中充满了无望与忧愁。
      “没事没事,你甭胡思乱想,安心的把娃管好好好过日子,等着炳义回来吧,说不定炳义再回来还能当个将军啥的呢。”三大极力想用轻松的口气安慰玲桃。
     “唉。。。”玲桃叹了口气,似乎还要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张口。在三大的催促下,才提起蓝子离去。
       看着弟媳离去的身影,三大松了一口气。在他的潜意识里,炳义恐怕是凶多吉少了,如果真像他所想的那样,留下一个带着娃娃的女人,这日子可咋过呢。
想到这里,他的心中不由得感到一阵悲哀,唉,人的命运咋都是这么排的呀,桂兰那幽怨的眼神又出现在他的眼前。他不想再思想下去,站起身往地里走去。</P><>       桂兰安顿好婆婆吃完药睡下后,就扛起锄头下地了。外面太阳很晃眼,她不由得眯了一下眼把草帽拉低到额头上。公公去县里给婆婆抓药了,临走时叮嘱她今天一定要把阳坡地里的草锄完,不然疯长起来苞谷可就起不了身了。
       来到自己家阳坡地头,她习惯性的朝宋家庄的地界望去,忽的,那个熟悉得让她心跳的身影就闯进她的眼帘,她顿时感到浑身一震,似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注入到她的体内,手里的锄头竟也变得轻飘飘起来。她赶忙低头弯腰干起活来,内心却兴奋得像要蹦出来似的难以自制,以至于不小心锄倒了几棵玉米苗。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不觉红了脸,哑然失笑起来。</P><>       不一会儿功夫,三大就锄完了自己的一亩半分地,他直起腰来擦着汗环顾四周,一下子就看到了桂兰的身影。连想也没想的,他扛起锄头径直朝着那块地走过去。</P><>       “咋你一个人?”三大问着话,锄头已经飞快地锄掉了几株苦絮草和野燕麦。
       “唔,我阿公去县上抓药了,今后晌一定要把这块地锄完哩,明天要下渠水了。”桂兰应着话,刚才的力气变戏法般的消失了,身子有些发软。
       “不要紧,用不了多少时间的,要不然你去歇一会吧,我来锄。”三大手里不停活的说着,眼睛迅速的在桂兰的脸上掠过。她又瘦了,脸色却菲红,不知道是因为阳光的原故还是内心的喜悦所致。
       “不用了,我不累。”桂兰说着也跟紧了三大的步子。
       两个人并肩前移,锄头与土地磨擦的沙沙声格外的清晰。</P><>       三伏的天孩子的脸,刚才太阳还火辣辣的晒着,转眼间却乌云密布,眼看着就要下一场透雨了。三大急着把锄掉的草收拾在一起扔出地外,这些顽固的家伙一遇雨水立马会扎下根重新活下去的。当拣完最后一把草的时候,倾盆大雨就铺头盖脸的落了下来,三大慌忙拉了桂兰跑到半山腰的一间小窑洞里。
       渭北原上的山并不很高,全是土山。放羊的人常常在羊吃草的间隙在山腰上挖一些避雨应及的小窑洞。这些小窑洞很简易,只有一人高一点,但却干燥温暖,里面铺些干净的麦桔杆。三大对这些小窑洞熟悉得如同自己的家一样,他一边甩着身上的雨水,一边招呼着同样浑身湿透的桂兰坐在麦桔杆上取暖。
      “看来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了呢。”三大像是自言自语的看了看天。
      “这雨,真不是时候。”桂兰话里的意思三大一时没明白过来,只是慌乱的回头看了一眼。桂兰的身子似乎有些发抖,嘴唇也有些发青。
      “你冷不?”三大询问着,并开始环顾四周,想寻找可以御寒的东西。但是两个人身上仅有的衣服全湿透了,没有什么东西可抵挡山间风雨的寒气。他尴尬地搓着手一时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
       “你可真是的,站在那里干啥?我还能把你吃了?”桂兰瞪了三大一眼,嗔怪间已经红了脸。在经历了那一次刻骨铭心的亲合后,在她的心目中对这个心爱的人已经完全没有了陌生,最初的不安和惊慌过后,她竟会时时地渴望起那种感觉来。此时,坐在她身边的这个男人拘促不安的沉重的呼吸声,和那熟悉的汗味儿,让她心中激起一股莫明的冲动。
       三大觉得先前那种令他窒息的感觉又回来了,身边的桂兰离他那么近,近得那股令他难忘的体香一阵阵地令他晕眩。多少次甜蜜的梦境中,当他正想冲上一个他极想要的顶端时就被惊醒,惆怅若失加杂着无尽的思念常常令这个硬汉子也愁肠百结。
       风声雨声,怎敌得过心潮澎湃声。不约而同的,他们彼此张开怀抱紧紧的把所有的思念溶为了一体。
       没有了羞涩,没有了紧张,只有渴望与爱恋紧紧地纠缠,难舍难分的不仅是肉体,还有他们深情相望的目光。。。。。</P><>       风停雨住,三大轻轻地为桂兰理好散乱的头发,捡起落在麦桔杆上的那朵小白花的时候,三大的心里猛得抖了一抖,有些笨拙得为她插进发髻里。
       一道美丽的彩虹挂在了天边,空气中有种湿湿地清爽,两个人相跟着下了山腰。桂兰无意中瞥了一眼远处那座土坟,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她好像看到祝荣就蹲在坟顶,用恶毒怨恨的眼神盯着她。她惊叫一声飞快的跑向回家的路,连锄头都来不及去取了。三大惊诧地看着她消失在泥泞的小路上,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P><>       地头的大树下,玲桃远远地看着大伯哥走近,看到他安然无恙,她朝他笑笑。但马上,她的眼光就死死地盯在了三大肩膀上,那里扛着两把锄头,其中一把上用红漆写着一个醒目的“祝”字。
(未完等续)</P>
 楼主| 发表于 2004-4-15 10:25:00 | 显示全部楼层
<>       一大清早的,祝荣娘竟奇迹般的从炕上一骨碌爬了起来,并精神抖擞的下了地坐在平时祝荣常坐的方桌前。桂兰被婆婆这一举动弄糊涂了,赶紧去端洗脸水。婆婆脸上的神情异常的古怪,喉咙里不时的咕咕响着,开口说话的腔调更是让桂兰大惊失色,那分明是祝荣讲话的样子啊。
       “给我泡茶去。”她大声的命令着桂兰。桂兰不敢有半点违背的去泡茶,心里一阵阵的毛骨忪然。这时公公也惊觉出女人的不对劲,走近她的面前仔细审视着。
       “大,你看我做啥?”天哪,竟真是祝荣的神态和口气,他猛的后退了两步,呆住了。
       “桂兰,你给我出来!”婆婆吼道,并把桌子拍得啪啪响。
       “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我哪点对不住你了?你做下丢人的事了你知道不?”这一声吼叫更让桂兰吓得魂不附体,傻傻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婆婆更加张狂起来,站在脚地上跳得老高,嘴里不停的骂着。
       “我早就知道你不是个好东西,你是个贱女子,你明着和我过日子,你巴不得我早点死呢,我就是不去,我就是要跟你缠到底!”婆婆的嘴角骂得起了白沫,还是不停的在跳着骂,招来了左邻右舍许多看热闹的。隔壁二婆看出了事端,使着眼色把桂兰公公叫到了门外。再进来时,他手里拿着几根桃树条,和二婆一起用簸箕扣在桂兰婆婆的头上一阵抽打。
       桂兰婆婆还在不停嘴的叫骂,并用恶狠狠地眼神盯着桂兰叫道:“你快去把我屋里的锄拿回来,那是我从绥德带回来的真正的生铁锄!”桂兰立时失去了主张,瘫倒在地上。
婆婆被众人七手八脚的一阵乱抽,渐渐地安静了下来,又恢复了往日虚弱的样子。桂兰隐约感到公公看她的眼神中有一种令人捉摸不透的东西在里面。</P><>       自打婆婆被鬼附身后,身体更是一天不如一天了,不过再也没有类似的事情发生过,桂兰的心里却时时被一种恐惧笼罩着。</P><>       与此同时,另一个女人的心里更是如刺针芒一样的煎熬着,那就是三大的弟媳玲桃。那天,她看到大伯哥肩上那把有着一个“祝”字的锄头时,从心里一下凉到了脚底。其实她一直知道大伯哥和宋善堂家的关系,也听说了宋善堂家的女子桂兰的不幸,村里还有种种传言说三年后有可能宋善堂会让女儿嫁给曾经给自己做过长工的宋炳德。玲桃的心里空落落的失去了主张。长久以来,丈夫生死不明没有音讯,她甚至已经习惯了没有这个丈夫存在的日子,而大伯哥一直在她的心目中占据着重要的位置。可她就是分不清这位置到底是处于哪种感情上,现在她明白了,她爱上了自己的大伯哥。从看到那把锄头开始,从那个惊慌跑远的身影上她已经猜出那是祝家庄的寡妇桂兰,而三大竟然和这个寡妇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玲桃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伤一样的疼痛,可她又不能让这疼痛写在脸上,爱上大伯哥,这是多么不齿的事情啊。她极力掩饰着自己内心的波动,还像往日那样和大伯哥相处着。</P><>       转眼到了九月初九这一天,三大天不亮就起来了。今天是侄子宋行阳的一周岁生日,在渭北原上俗称“过岁”。他昨天就请了邻村的厨子写了菜单,委托二蛋赶在今天厨子进门之前买回来。弟弟不在,他这个做哥的一定得把娃的岁过好。前后院打扫干净后,他看了一眼玲桃房间的窗户,那里也早早就亮起了灯,看来她也起得很早。三大急急地出门去给邻里间打招呼,好让侄子的过岁酒喝得热热闹闹。他平时的人缘就不错,山西女人死时光前来帮忙的乡里就坐了三桌,还不算家族里的亲近和一些祖上的老亲戚。这不,就在他出门的档儿,已经有小伙子们陆续抬来了方桌板凳等物开始架起势来了。
       酒自然是喝得痛快尽兴,席间爱嬉闹的妇女们,用锅黑把三大的脸抹得像戏文里的包公。这抹黑一说在渭北原上有很多讲究。儿子结婚时是把黑抹在公公的脸上,以示扒灰花脸之意,侄子过周当然是抹在大伯的脸上了,以示某种暧昧。不过这玩笑完全是一种善意的恶作剧,多半是开得起玩笑的同辈戏谑调笑的,在一定程度上这脸上的黑也代表着人缘与人际关系。三大一边笑躲着妇女们伸过来的黑黑的手,一边给长辈们敬酒劝菜。玲桃穿了一身新衣抱着同样穿戴簇新的小寿星不住的向前来送礼的亲戚们鞠躬。
       宋善堂老两口是最后到的,说是家里来了人担搁了,三大赶忙迎了上去,递烟倒茶安排席位。宋善堂的婆娘在把自己的礼物递给玲桃后,转身把一只大袋子递给三大,悄悄地说:“这是桂兰捎来的,说是她的一点心意。”三大心里跳了一跳,接过来犹豫了一下递给玲桃。不用说,玲桃的眼睛在宋善堂两口进门起就观察着他们三个的举动,大伯哥递过来的东西肯定是桂兰送的,她的心里不由的涌起一股酸溜溜的味道,脸色也有些微变。桂兰娘大概也觉得交给三大有些不妥,随既走过来笑着对玲桃说:“这件袍子是祝荣在世的时候从米脂那边带回来的,本来是想留着等自己有娃娃的时候穿的,现在,唉。。。”说着眼圈红了,但马上又恢复了笑意,手摸索着那件袍子赞叹:“你看,这是府绸面子的,帽子上的花都是用手绣的,人家那边的女子手真是巧。”玲桃极不自然的笑着应合着,眼角不住的扫视着三大,见他也似没事人一样,心里一下子平衡了很多。</P><>       正在热闹的档口,门里进来两个穿干部服样子的人,众人的目光一下子聚焦在了这两个人身上。没听说他们家有什么在外面的人啊。这两个人直接找叫宋炳德的,说是有话要对他说。三大有种不祥的预感,但还是笑着招呼众人吃喝,把那两个人让进了里屋。过了一会儿,玲桃也被叫进了屋。一袋烟的功夫后,两个干部模样的人走出了院子,在三大家的楼门口挂上了一个黄底白字的牌牌,上面写着“革命烈属”四个大字。屋里传出玲桃嘶声裂肺的哭声。人们这才醒悟过来,宋炳义,不在这世上了,真的应了那句死了没有埋的老话了。</P><>       这个家一下子被笼罩上了凄冷的气氛。往日里虽然也就这两大一小的三个人,却不会让人有这种感觉。现在这个消息,彻底的让三大感到了悲哀,许久以前的那个预感就这样真的灵验了。他最亲的两个人都是这样在长久地远离后永远的离他而去,没有留下半句遗言,只有留下几件没有了一丝穿过的痕迹的衣服。三大任由泪水在脸上横流,痛苦的蹲在椅子里不能动弹。
玲桃的哭泣是完全来自于对自身命运的悲伤。虽然这个丈夫没有给过她任何幸福,但她却有种希望,那就是如果他还活着,她还是愿意就这么等下去,一直等到他回来的那一天。尽管她在心里爱上了大伯哥,但她知道这是万万不能如愿的事情,如果和大伯哥有私情,那就是如和公公有不齿之事一样的罪孽啊,这就等于乱伦一样。所以在她和大伯哥之间,她没有存半点的希望,只要能让她在这个家里留下来,只要能时时照顾上大伯哥,即使不能成事,她也是心甘情愿的。现在,那个名义上的丈夫没有了,她在这个家还能待多久?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悲从中来,放声痛哭。
       三大听到了屋里玲桃的哭声,他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走了进去。面对伤心欲绝的弟媳,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来安慰她,做点实事吧,他悄悄地把同样在一旁哭闹的侄子送到了隔壁二婆家代为照看,自己整理了一下杂乱的院子,煮了一碗荷包蛋送进玲桃的房间。(未完待续)</P>
 楼主| 发表于 2004-4-15 10:27:00 | 显示全部楼层
<>桂兰疯了,这消息立刻像炸开了锅似的在方园传了开去。桂兰娘日日夜夜地住在了祝家庄守护着桂兰,尽管她不住嘴地唤着“我可怜的女子啊,回来呦~”也照样唤不醒桂兰的神志。她不停的看到水就往里面跳,不论是洗脸盆还是水缸,看到衣服就往身上套,不管是谁的衣服不管是裤子还是衫子。嘴里不停的咕哝着: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谁也不知道她说的这是什么意思。祝家庄的人开始议论纷纷起来,许多人都对桂兰离奇的失疯感到由衷的惋惜,好端端的一个俏丽媳妇儿,就这样没有了人形了。桂兰的病说也奇怪,好的时候好端端的,说发病马上就不对劲了。起先是几天发一次病,每当看到门里有人进来,她就怔怔地死盯着,然后猛得向后一仰,整个人开始抽搐一阵后就开始胡言乱语疯癫起来。这样折腾了一阵子后,人就日渐消瘦,发病的次数也频繁了起来。无奈之下,桂兰的公公决定让桂兰娘把她接回家去住一阵子。</P><>三大自从知道桂兰的病情后,自己几乎也要疯掉了。他整日里闷不声响的做事,一句话也不说,晚上总是在喝过汤以后去宋善堂家坐一会儿。去了也没话,只蹲在椅子里和宋善堂默默地抽着旱烟。屋里从来不点灯,这一老一小的两个汉子就这样看着彼此的烟袋锅里一明一暗,谁也不打扰谁。屋子里很静,间或有宋善堂偶尔被烟呛着了的几声咳嗽,和把吸过了的烟锅在椅子脚上磕的叭叭响的声音。宋善堂明白,这个像自己半个儿子的宋炳德,心里一直恋着自己已经出嫁的女儿。自从女儿一连串的出了事之后,宋炳德一天比一天沉默了。常常在进了院子后对着桂兰做姑娘时住的那间厢房凝视很久,并且把房门前的那个小花坛务弄得齐整整的。那个花坛还是桂兰做闺女时让宋炳德弄的,宋炳德从山里挖来十字花和山丹丹花,并在四周点上了几棵向日葵,桂兰也在那里面种上了金菊和万寿菊。每到花开季节,这个小院子里总是蜂飞蝶舞,好不热闹。如今苦命的女儿在守了寡之后又失去了常人的神志,当初如果不把桂兰嫁到祝家,也许现在不会是这个样子呢,宋善堂懊悔的想,不由得长长叹了一口气。
“叔,把桂兰接回来吧。”三大手握着发烫的烟锅,下巴抵着膝盖,沉呤了很久说。
“嗯,我也是这么想,现在桂兰的病越来越历害,也顾不得守啥孝了,你婶也捎来了话了,桂兰她阿公也同意让桂兰回来住呢。”宋善堂在黑暗中看不清三大的脸,但他猜想这张脸上的表情一定是相当痛苦。他甚至有种冲动,如果桂兰没有疯,他会把桂兰许给宋炳德的,这后生在他心目中一直是稳当踏实的。但是女儿现在生了这种病,许给人家岂不是连累人家吗?
“那我明天就去把桂兰连同我婶一起接回来。”三大提高了声说着,把已经没有了一丝火星儿的烟袋收了起来,起身准备离开。
“行,明早你就去吧,把车套上。”
“行,那我先回去了。”三大说着急急地走出屋子。
深秋的夜晚有些凉,出了上厢房门,黑暗中小花坛里的金菊和万寿菊散发着阵阵醉人的香气,三大的鼻子一酸,眼泪止不住的滴落在衣襟上。日间里他不能表露自己太多的情绪,心爱的女人不幸的命运如同抽丝般的让他的心一滴滴地滴着血,他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也只能用体力上的劳顿来麻痹几乎要崩溃的神经。此时,面对着空空的屋子,面对着依然灿烂如初的花朵,他伏在亲手砌起来的花墙上痛哭失声。
“娃,甭难受咧,回去睡吧,明早起早点。”半晌,屋里传来宋善堂暗哑的声音和一声长长地叹息。</P><>三大把牲口拴好后直接进了祝家的院子。马车上铺了两床蓝花被褥,左邻右舍的知道这是桂兰娘家来接人了。
桂兰吃了中药刚睡下,桂兰娘守坐在床边,看到三大进来,示意他在方桌前坐下。三大环视了一下屋子里,这是他第一次进桂兰婚后的房间,房间里新婚的气息已经不再明显,因为没有孩子的原因吧,已经褪了色的红双喜字还贴在坑墙上。房间里有种让他熟悉的香味,这味道曾经让他神迷向往,曾经让他激动不已,而如今,这味道却让他的心一阵阵地疼痛。桂兰侧着头躺在炕上,正好脸朝外对着他,一络发丝散在苍白的脸上,下巴尖地让人心疼。三大不忍心再看下去,扭过头去看了一眼桂兰娘。老人在照顾桂兰的这段日子里操尽了心,头发瞬间花白了许多,高血压的症状让脸色有些黑暗而浮肿。
“等桂兰醒了咱有起身。”桂兰娘悄声说道。
“行。屋里其他人呢?”三大问到。其实这其他人指的是桂兰的公公,这屋里除了桂兰和公公外,就只有个还剩半口气儿的桂兰婆婆了。
“她阿公出去送先生了,先生刚来看过,看样子吃了药能稳定几天哩。”三大觉得桂兰娘的表情有些复杂,他也说不清到底复杂到哪儿了。
过了一袋烟的工夫,桂兰醒了过来。
“妈,你在跟谁说话哩?”她像没事人似的睁着因为消瘦而显得大大的眼睛,只是那眼睛里往日的神采已经荡然无存了。
“娃,炳德来接咱们了,咱回吧。”桂兰娘轻声说着,替她理了理散乱的头发。
桂兰抬头看了一眼三大,怔了一怔。这个举动让桂兰娘战战惊惊的不敢再出声,生怕她又疯癫过去。还好,她只是怔了一会,就恢复了正常,笑着和三大打着招呼。
说话间,院子里传来桂兰公公的脚步声,他大概看到了门外的马车,就站在门口向门里的桂兰娘说话。渭北原上的规矩,公公是不能进儿媳的房间的,那道门槛是横在翁媳之间的一道不可愈越的沟,是千百年来沿袭下来的礼节。
三大应声出了门说了些客套话。桂兰公公相当客气的递烟让坐,让三大进堂屋里坐。炕上的桂兰从门帘里看了一眼公公,忽的跳下了炕,光着脚就往门外跑,连跑边嘟哝着: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桂兰娘顿时大惊失色,按这几天的情形,八成桂兰又要犯病了,她赶紧追了上去。桂兰的公公不知所措的抹着额头上渗出来的汗,急得直打转,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还好,桂兰爬上门口的马车就不再疯狂,只是笑着重复着那一句话,桂兰娘这才松了一口气,转身回屋提了早已收拾好的包袱出来对亲家说:“那就是这,我们这就回去了,有啥话你让人捎过来,反正也不远。”说完头也不回的跟着上了马车。桂兰公公哦哦地应着,看着马车哒哒的绝尘而去。
(未完待续)</P>
 楼主| 发表于 2004-4-15 10:27:00 | 显示全部楼层
<>祝世杰心烦意乱的坐在堂屋的方桌前抽着大工字卷烟,这烟还是祝荣在世的时候从城里带回来的。在方园几十里,没有几个人能抽得起这种烟,庄户人家大都是在自己的自留地里种上些旱烟叶子,等开罢花叶子油亮厚实的时候摘下来晒干揉碎,填进自制的烟袋锅锅里抽的,也有人用旧报纸或学生娃用过的本子纸卷起来抽,这样的人比用烟袋锅的人高级一层。在整个祝家村,他祝世杰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了,兄弟在公社当书记,自己是队上的副队长。在家家都还饥饱无望的时候,他就已经住上了红砖青瓦的大安间房子,跷沿上还踏上了两块空心楼板,这在当时轰动过一阵子呢。楼门上专门从陕南请来的木工精心雕刻出来的飞龙彩凤,还有门口蹲着的两口青石狮子,更是让众乡邻羡慕不已,还有人专门前来观赏过呢。大安间房在村里一式地黑乎乎地老式厢房里犹如鹤立鸡群样挺立着他家底的殷实,在加上是新庄基地,独门独户的,更是异常惹眼。儿子祝荣在县运输队里开车,这可是个油水很大的铁饭碗,这更加让他这张脸上增添了无限风光。媳妇自打定下来他就一直很满意,宋家庄的宋善堂和他是世交,两家的亲事在孩子们幼年时就顺理成章的定了下来,这女子模样儿好,性格也好,从一进这个家门就一直很懂事。虽然结婚以后桂兰没有为祝家添一子一女,但大体上还是过得去的。隐隐的,祝世杰感觉这小两口之间似乎有某种不为人知的矛盾存在,但从来没有过大吵大闹,只是早晨桂兰进来给他们倒尿盆的时候总是红肿着眼睛。有几次他悄悄地让婆娘问问桂兰,祝荣是不是委屈桂兰了,这混小子经常出车,偶尔回来一次也许会有粗鲁野蛮的举动。婆娘是那种尖酸刻薄又偏激的女人,对儿子宠爱异常,自然不会为媳妇着想,反倒冷笑着说他一个公公倒心疼起媳妇来的风凉话,气得他阴着脸骂了句“狗日的吃糨糊长大的!”就再也别无他法了。这本来是一个多么平静安康的家庭啊!然而天灾人祸,祝荣出了车祸,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还没有平复,媳妇却疯了。
他狠狠地把快烧到手指的烟屁股扔到脚地上,操起了桌上的烟袋锅又划了根火柴,狗日的洋烟就是不过瘾,还是自家出的烟劲大。里屋炕上的婆娘哼哼唧唧的呻吟着,他心烦意乱的吼了句:“你能不能消停一会儿?”炕上的声音稍停了一会,随即便断断续续一喘两歇的传来叫骂声:“你不要脸的老东西,我还没死呢,咳咳,你甭看我一天睡到这炕上,咳。。。咳。。。你老驴做下的啥事我都知道,还有那个不要脸的骚情货,咳咳,疯了是她活该!”
祝世杰的心里猛的抖了一抖,三步并作两步的闪进里屋,对准那炕上的只见被窝不见人的影子就是两拳,嘴里狠狠地骂道:“你这个祸害,你一辈子就瞎在你这张破嘴上了,你再胡说八道看我不撕烂你这张破嘴!”炕上的被窝蠕动了一下,便有喘息着的抽泣声传出,间伴着恶毒但明显压低了声的叫骂。
祝世杰如虚脱般艰难的回到了堂屋,他的脑子里嗡嗡地响着,几个月前发生的那件事过电影似的又出现在他的眼前。</P><>三个月前的一天下午,祝世杰被外村一个熟人拉去喝酒。一直喝到晚上掌灯时分,这才摇摇晃晃的回到家。自从儿子去世后,丧子之痛让这个一直自负的汉子渐渐变得颓废而失常,平日里的稳重与威严似乎减少了许多。他推开楼虚掩着的楼门,跌跌撞撞的走进堂屋。炎热的天气加上酒精的作用,让他的嗓子里感到冒烟似的甘渴。堂屋没有点灯,他习惯性的叫到:“荣娃,给爸倒口水!”以往每当他喝醉了酒,祝荣在家的时候都会及时的把泡得浓浓的凉茶递到他的手中。而现在,他唤的人却静静地躺在地底下乘凉去了。意识到这一点,他悲哀的把头伏在了方桌上,泪水流了出来。
“爸,你喝茶。”一声招呼打断了祝世杰的思绪,他抬起头,醉眼朦胧中只见桂兰一手端着茶壶一手端着灯,头发湿漉漉地站在面前。
桂兰在听到阿公进门后来不及洗完澡,把湿头发擦了擦穿上衣服就赶紧端了凉茶送到堂屋。公公这阵子消瘦了很多,祝荣的死让老人一下子老了很多。所以她尽可能的用心照顾着公婆,尽管婆婆一直不喜欢她,但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尽着自己做媳妇的孝道。
“唔,放在这儿吧。”祝世杰连忙用手掌擦了擦脸上的泪,对桂兰说。他生怕儿媳看到他脆弱的一面。
桂兰轻轻地把茶和灯放在桌上,便进了自己的房间。
茶冷热适宜,祝世杰一口气喝了两三杯,这才感觉到一丝惬意,他舒服的靠进太师椅里闭上眼睛养神.因为新庄基的独门独户,没有邻家的嘈杂声,整间屋子里很安静,也听不到婆娘的呻吟声,大概早睡了。侧屋里传来哗啦哗啦的水声,大概是桂兰在洗澡。不知怎么的,祝世杰的心中有一股莫明其妙的火在燃烧,这火让他感到浑身燥热得难受,那哗啦哗啦的水声也似乎特别刺耳。神差鬼使般的,他竟腾的站了起来,循着水声而去。
玻璃窗上挂着窗帘,推推门也是紧关着,祝世杰站在儿媳的门口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干什么。
桂兰洗完澡打开门准备倒水,蓦然发现门口直挺挺地立着一个人,她吓得惊叫一声,赶紧掩住了还敞开着的衣襟,大声问:“谁?”
“娃,甭怕,是我。”祝世杰的声音有些颤抖,人也打了个趔趄。
听出是公公的声音,桂兰稍稍放下了心。
“爸,你咋还不睡?有事么?”她狐疑的问,门里的灯光照着祝世杰发红的眼睛,让她有一丝恐惧。
“我睡不着,你陪我说会话吧。”祝世荣心虚的回答。
“爸,这么晚了,有话明天再说吧,做了一天活了,歇着吧。”桂兰说着伸出门槛的一只脚又收了回去,准备关门。
“么事么事,只说一会嘛。”祝世杰一只手挡住了门,一只脚已经跨进了门槛。
“爸,你要做啥?”桂兰惊惶失措的叫了一声,已经被祝世杰拦腰抱了起来,并回手关了房门。
桂兰一下子被眼前的事情弄懵了,她几乎不敢相信这就是她平时敬重的公公。她奋力的反抗着,却怎么也抵不过正值壮年并被酒精冲昏了头脑的公公。
祝世杰一边喘着气一边摸索着解桂兰身上的衣扣,嘴里语无伦次的说
“我娃甭害怕,爸跟你耍一下,就一下,你甭害怕,我娃身上软活得很!”
桂兰又气又恼,却挣不脱公公那双有力的臂膀,情急之下她嘴里脱口而出
“炳德,炳德救我。。。”。
祝世杰在听到儿媳这一声叫之后,心中那股火似被浇上油样更加燃烧起来,从那次自己婆娘被附身后的胡言乱语和桂兰惊慌的神色中,他就感觉到桂兰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再加上那把铁锄真的奇异的失踪了,看来儿媳真的已经出了墙,而且是和一个做长工出身的宋炳德!
想到这里,他啪的一声打了桂兰一记响亮的耳光,并恶狠狠地说
“你甭给我在这儿装正经,你自己做下啥事了你自己心里知道,我娃死了,我不能由着外人来动你,你可是我从小就养活起来的媳妇,我花了多少钱你知道不?就算我娃死了,还有他兄弟呢,再不行还有我哩,还轮不到外人来占你这个坑坑!你叫宋炳德狗日的给我等着,我非打断他的腿不可!”
桂兰听了这一席话,惊得差点晕过去,终于纸里没有包得住这把火了,公公那狼一般的眼光如同刀子一样让她没有了一丝反抗的力气,她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任由宋世杰牛一样的在自己身上喘着大气。
“你这个老牲畜,你不是吃人饭的!”痛苦让桂兰恨恨地声音变了调。</P><>另一间侧屋里,桂兰的婆婆扯着嗓子叫骂着“老驴,骚货,你们就做孽吧,要天打雷辟的。”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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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4-15 10:28:00 | 显示全部楼层
<>    自从把桂兰接回家后,宋善堂两口子一直寸步不离的守护着。桂兰的情形一直时好时坏,老两口子熬煎得头上没有了一丝黑发。庄稼汉这一辈子,盼的就是个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盼得就是个儿孙满堂乐在其中,而宋善堂的一子一女却让二老伤透了心。儿子炳顺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做高官了,在几经倔老汉的拒绝之后,便再也没有回过家。一向温顺乖巧的女儿嫁出去后也会时常回来看看,曾经的长工宋炳德也会把他们当做自己的父母一样的照顾,这让他们心安了很多。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女儿的在守了寡之后却离奇的疯了,这怎么能让他们不伤心欲绝呢。</P><>   “娃的病怕是治不好咧。”宋善堂双手抱着头蹲在椅子里,皱紧了眉头。桂兰娘看着睡熟了的女儿禁不住老泪纵横,可怜的女子啊,命咋恁苦哩。
   “他大,我给你说个事,你可要受得住啊。”桂兰娘犹豫了半晌抬起头对自己的男人说。
   “嗯,你说,我听着哩。”宋善堂无意识的回答。现在他最操心的是桂兰的病,如果谁能让桂兰灵醒过来,就是让他磕几个响头他都愿意。
   “他大,咱娃。。。。”桂兰娘欲言又止的神态让宋善堂回过神来。
   “有话你就说么,难肠啥哩?”他不耐烦的催促着。
   “娃肚子里有啥了,你说这事。。。,唉!”桂兰娘小心翼翼的说着,偷偷看了一眼男人的脸。(“有啥”在渭北方言里指怀孕。)
   “啥?你说啥?”宋善堂惊得腾的一声跳了起来,像看一个怪物似的看着婆娘。
   “是真的,在祝家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先生来看了说的,我可怜的娃呀。。。”桂兰娘说着哇的一声哭出了声。
    宋善堂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浑身不住的颤抖。女儿守寡快一年了,竟然肚子里有了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不要脸的女子,咋做下这丢人现眼的事啊!”许久,宋善堂吼出这一句猛得扑向炕上睡着了的桂兰,气势像要把她撕碎一般。
    “他大,你不要这样,你不要这样,娃已经这么可怜了,你咋能这样啊!”桂兰娘死命的拉住了愤怒的男人,带着哭腔求着:“你听我给你说,你听我给你说呀,娃让人给祸害了。”
    “是谁?是谁弄下的事?你给我说,我非把他拾蹋了不可!”宋善堂发红的眼睛里全是抑制不住的愤怒。见婆娘没有及时应话,他的心里格登一下:难道是宋炳德?这娃一直对桂兰情深义重的,是不是他俩做下了这丢人的事?
    “是不是炳德做下的?你给我说,是不是他?这娃咋能这样啊!”宋善堂几乎要气炸了肺。
    “他大,你不要冤枉炳德,不是炳德娃的。你都不想想,娃肚子里的才二个多月,咋能是炳德呢。“桂兰娘肯定的说。
    “那是谁?还能有谁?”他相信自己的女儿不是那种随便轻浮的女子,不会平白无故的出这种事的。
    “是,是那不是人的老东西。”桂兰娘恨恨地说。
    “我的老天呀。。。。”宋善堂又是一声惊叫,随即感到一阵天眩地转的晕眩。
    “他大,你不要吓我,你慢慢地,甭急呀,事情已经出了,你急也么用呀。”桂兰娘慌慌地抚着宋善堂的胸口叫到。
    “作孽啊,我前世做下啥瞎瞎事了,老天爷要这样报应我啊!”宋善堂的心似乎被人摘去了一般的疼痛,悲怆的呼喊到。
    “我去一看情形就有些怀疑,那老驴日的叫来了乡里他当医生的亲戚给看的,检查了后两个人嘀咕了半天,还不让我知道。娃清醒了的时候我问起就一直哭着不说,而且一看到他就犯病,犯了病就要洗澡要穿衣服,说自己脏的不行,你不能怪娃呀,不是咱娃的错,那老东西的德性你又不是不知道。”桂兰娘边哭边说。
     宋善堂的心里乱成了一团。祝世杰和自己是多年的老朋友,虽然有时候会常常在一些妇女面前骚情一下,但还不至于会出格到这个地步呀。
    “这事到底是不是真的?”他一遍遍地问着,他多么希望得到的答案是否啊,然后事实却不是他所希望的,这个打击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催毁性的。
    “要不是这老鬼,咋能把娃给逼疯了啊!”桂兰娘几乎泣不成声了。
    “狗日的,我找他算帐去!”愤怒使宋善堂失去了理智的操了屋角的一把铁锨就要冲出门去。
    “你老糊涂了?这种事谁能承认?你这不是自己给自己脸上去抹黑哩么。你想那老东西能承认?说不定还会反倒咬过来,说咱娃不正经哩。你甭去了,咱打掉牙吞进肚子里吧,好在把娃接回来了,只要娃再不守罪就行咧!”桂兰娘一把拉住了宋善堂,苦口婆心地说着道理。
    宋善堂被婆娘的一席话压住了火气,沮丧的扔下了铁锨。
   “他大,我看这事先不要让炳德知道,两个娃的心事咱都明白,现在桂兰出了这事情,我怕炳德会受不了呢。”沉吟了一会桂兰娘轻轻地说。
    还没等宋善堂回答,只听到外面砰的一声沉闷的响动,好像有人摔倒的声响,两个人急忙应声而出,只见三大半跪半蹲在门角边上,估计是站不住跌下去的。
   宋善堂心里一沉,他知道他们的对话被三大听到了,赶紧扶起三大进了屋。
   “娃,你。。。。”桂兰娘没有说下去整句话,她已经看到三大脸上的泪水和愤怒的眼神。
   “叔,婶,我要去杀了那个老畜生,就是坐牢我也愿意!”三大激动的握紧了拳头。
   “娃,看来你是听到我和你婶的话了,你先甭急,听叔给你说。”宋善堂拉三大坐下,给他倒了一杯浓茶。
   “你婶说的对,这种事,咱去讨不回个啥公道的,只能给自己脸上抹黑,现在要紧的是给桂兰看病,以后的事慢慢再说。”
    三大没有作声,他扭过头看了一眼炕上的桂兰,桂兰面朝里面一动不动地躺着,在喝了娘熬的瞌睡草后似乎睡得很香,她现在的休息几乎全要靠三大从山上挖来的瞌睡草了,只要喝了这种草煎的水后,才能安静的睡一会。
   “炳德,叔知道你的心事,可是现在,一切都晚了,我悔不当初啊!”宋善堂酸楚的叹了口气说。
   “叔,我知道你想说的是啥话,你放心,从今以后我会好好照顾桂兰的,不论她的病能不能好,不论现在是啥情况,我还是从前的宋炳德。”三大的脸上闪着坚定的信念,深深陷下去的眼窝里全是对桂兰怜惜的神情。
   “娃,啥话都不要说了,我桂兰能遇上你,是她的福气。”桂兰娘流着泪抓住了三大有胳膊摇了遥,老人已经说不出太多的感激话了。
    半个月后的一天深夜,随着桂兰撕心裂肺般的惨叫,苦苦的蓖麻叶子让那个使桂兰感到耻辱的东西在她的肚子里变成血水流了出来,那一夜宋善堂唉声叹气了一夜,三大在桂兰屋外的窗下守了一夜。(未完等续)
    也许是心理作用吧,桂兰发病的次数比以前少了许多,但人也迟钝了很多。每天除了和娘静静地呆在屋里,就不再出门。她似乎刻意地在躲避着三大,每次看到他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总是有些惊慌和忧郁。三大明白,桂兰心里感到愧疚,她不敢面对深爱着她的人了,尽管三大尽量的和她接近,试图让她放下心理的负担,但效果总不是很好。深秋的山上有很多好东西,三大把一种红得像玛瑙样名字叫马茹茹的植物种子采摘下来,串成项链送给桂兰,记得从前做姑娘的时候,每当三大送给她的时,她总是红着脸偷偷地戴起来在镜子前左照右看,而现在,她只是淡淡地笑了笑,脸上立刻恢复了平静。三大用黄红相间的枫叶在桂兰的炕墙上贴成各种有趣的小动物头案,然后让她坐在窗边把这些动物用绒线扎绣在枕头和鞋面上。反正只要是能想出来的办法,三大都尽可能的想出来去逗桂兰开心。</P>
 楼主| 发表于 2004-4-15 10:29:00 | 显示全部楼层
<>    春天是绽放希望与幸福的季节。经历了严寒的磨砺后,每一个花苞里都包含着孕育美丽的整个过程,这过程是痛苦而又艰辛的,在几经脱变后,湿漉漉挂上枝头的不仅仅是将要怒放的花朵啊,还有那使这花朵儿得以存活的付出。
   
    经过精心调养和呵护了一冬的桂兰,病情已经趋于平稳,人也精神了许多,脸上恢复了往日的神彩,只是有些苍白。农家的五谷杂粮也能将虚弱的身子补养起来啊,桂兰娘擦了擦熬红了的双眼喜滋滋地看着桂兰脱下庸肿的棉袄,穿上兰底碎花的斜襟小夹袄。女儿比以前胖了些,老人崩紧了一个冬天的神经终于可以放松下来,脸上的笑容也舒心了很多。
    院子里的苹果树和梨树还没有完全绽开粉白的花朵,桃枝儿却已是花缀满枝,好像和墙角静静开放的杏花比赛一般,开得好不热闹,害得辛辛苦苦为它们授粉的蜂儿们忙得晕头转向,满溢的香气让这些小精灵们失去了判断的能力,一会这边一会那边急得嗡嗡地叫个不停。宋善堂坐在院子里用刚刚发了绿的野柳藤枝条编着草笼。野柳藤枝一般生长在崖畔上,柔韧而又结实,用它编的笼啊筐啊的,好看又耐用,春天里刚刚绿了皮儿的正是好编的时候,不会因没有水份而断裂。一大早炳德就割了一捆背了回来,这后生心眼就是活泛,春天的农活不打紧,三两下子就给做好了,看到他这几天闲得不自在,就不声不响的割了野柳藤回来让他编东西打发时间。自己老了,身体一年不如一年,这攀岩登壁的事儿是与他无缘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三大在宋善堂两口子的心目中已经不仅仅是曾经的长工或是乡邻的身份了,在他们看来,宋炳德就是他们家的女婿,和桂兰之间,已经是木板上钉钉子的事了,原先女儿生了病,他们不敢拖累这个厚道的后生,现在桂兰的病日渐好转,再加上在桂兰生病期间宋炳德跑前跑后所尽的努力,真的比他们这做父母的还有精心啊。想着想着,宋善堂的脸上露出无比喜悦的表情,手里的藤条子也飞快地绕来绕去。</P><>    “亲家,忙着呐?”随着一声招呼,楼门里走进来的人影让宋善堂的脸色来了个180度的大转弯,进来的是桂兰的公公祝世杰。
    祝世杰怎么还敢来?自从桂兰被接走后,祝世杰寝食难安,他知道这纸里终究是包不住自己点起的这把丑火,他不敢想像宋家人知道这件事后会有何反应。那天晚上当他清醒过来后,煤油灯下媳妇桂兰的脸色和眼光让他愧疚难当,他恨自己灌了点猫尿就做下这天理不容的丑事来,然而做已经做了,后悔已是没用,索性来个豁出去算了。他断定桂兰不敢把此事说出去,一个寡妇,有了这样的事情,倒霉的是她自己。更何况中间还有个宋炳德那小子给他垫着呢,万一有个什么事儿,他完全可以推给他们,这样自己将是个受害者了,儿子死了,媳妇和人苟合,哼哼,这事儿可不是他这个公公所想看到的。想到这里,他从容不迫的提上裤子出了门,身后立刻传来“砰”地一声关门声。这一夜,桂兰的房间里响了一夜的水声。
    第二天早晨桂兰没有起床,祝世杰破天荒的走进灶间添水烧火做起了饭。接下来的几天里除了看到桂兰怏怏的神态和红肿的眼睛外,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祝世杰一颗忐忑不安的心完全的放了下来。而后的又一次侵入儿媳妇的房间,桂兰没有再反抗,只是木然得如一具没有生命的空壳。
    桂兰的失常是在二个月后的一天中午,她显得异常的暴燥,不安的在房间和院子里走来走去,还不停的甘呕。祝世杰感觉不对劲儿,就请来了乡里一个做医生的亲戚。亲戚检查完后把他拉进另一间房间,告诉他,桂兰怀孕了。祝世杰顿时就懵了,失态的惊叫了一声,他没想到自己一大把年纪竟还能在女人的肚子里留下种子。亲戚大概已经看惯了这样的事情,并没有表现出多少惊讶,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了句“你得管好她,她的精神也有些问题,好像受了什么刺激!”祝世杰回过神来,装腔作势的狠骂了一通不要脸骚货之类的话后,再三叮咛亲戚不要说出去。
    送走亲戚,祝世杰理直气壮进了桂兰的房间。桂兰看他的眼神里净是憎恨与警惕,这让他的心里很是不自在。他怪怪地对桂兰笑着说:“这下好了,你肚子里怀上了我祝家的种,你这一辈子都甭想跑!”
    桂兰只觉得热血涌上了头顶,她疯狂的扑向祝世杰,在他的脸上狠狠地抓了一把尖声叫道:“你是个老畜生,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你休想得到,老天会报应你的!”祝世杰的脸上立刻出现了一道血印子,他气急败坏的骂了句:“不知相的瞎货!”,赶紧逃出了房门,这以后的几天里脸上的伤痕害得他不敢见人,硬生生地在家里憋了好几天,而桂兰就在这短短的几天里完全的疯了,嘴里不停的重复着“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的话,疯癫得让人心寒。</P><>    “唔,你来了。”宋善堂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句,依然忙着自己手里的活计。
    “我来看看桂兰娃咋样了。”祝世杰的脸上有点挂不住,悻悻地笑了笑说。
    “还好,能吃能喝的。”宋善堂依然一副不冷不热的神态,祝世杰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他今天是来探探风口,看看宋家人想用什么态度来对待女儿的不守妇道。本来他想把桂兰肚子里的东西及时的弄掉,但还不等他行动,宋家人已经知道了桂兰疯了的事情,而且桂兰娘就已经住进了女儿的房间开始照顾了。本来他完全可以借机生事,把自己拆离这件违背伦理的丑事,把所有的责任都归于疯了的桂兰,但毕竟他还是个有良知的人,何况和宋善堂又是多年的老友,宋家一向家规严谨,教出来的女儿不会出这么大的格,弄不好会败露了自己呢。幸好,宋家把桂兰接走了,他倒落得个省心。
    正在这档儿,桂兰娘端着一盆猪食走了出来,看到祝世杰,她的脸色变了一变,但马上就恢复了正常,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的招呼了一声就走到了猪圈旁操起一根树枝抽打着圈里的猪,嘴里骂着
    “你这不吃人饭的畜生,老了老了倒一点都不规矩了,该是你的你吃,不该是你的你骚情个啥?”说着还回过头来对一脸猪肝色的祝世杰说:“亲家你看,这畜生就是畜生,它吃了自己的食还想占猪娃的食呢,不是人的东西就是不知羞!”祝世杰肺都要气炸了,但又不便发作,只好不自然的咧了咧嘴。
    “亲家,你看桂兰娃还回去不?我啥时候叫人来接?”祝世杰有些心虚的偷偷看了一眼宋善堂的脸,悄声说。
    “世杰啊,话不说不明,但有些话还是不说的好,咱都是快入土的人了,留点脸吧!”宋善堂极力压着心头的火气说。
    祝世杰不再言语,他听出了这老两口话里的话了,只是彼此曾经相处的不错,都不便撕破脸罢了。
    这时,门口响起了嗵嗵地脚步声,三大背着一捆藤条进了楼门。桂兰娘赶紧抢先一步跑了出去,她知道早上桂兰和三大一起出门的,这会儿一定是一起回来了,她怕桂兰看到祝世杰后要发病。她把桂兰挡在了门外,借口说去隔壁二婶家看绣花样子就拉着她去了隔壁去。
    三大一眼看到坐在宋善堂身边的祝世杰,眼睛一下子似乎要冒出火样的红了起来,他扔下藤条抽出腰里的砍刀就要扑过去,宋善堂一把从后面抱住了他的腰。
   “叔,你放开我,我今儿要杀了牲口净眼哩!“三大失去理智的咆哮着。
   “噫 ,你娃能行得很,你来试试看吧,看你能把老子杀了不!”祝世杰虽然心里也胆怯,但嘴里依然硬气的应着,站起身来准备躲着随时可能扑过来的三大。
   “你个老狗,你以为我不敢,我大不了给我偿命!”三大几乎疯狂的想挣脱宋善堂的手,但宋善堂死命的抱着他的腰使他不能动弹,嘴里不停的哀求着:“娃呀,你不敢胡来,咱不跟他拼命,划不来哩,以后要你照顾的人还多着哩呀,如果出了啥事,你让这些人咋办呀?”说着竟带着哭腔。
    三大心软了,他停止了挣扎,只是恨恨地用眼睛瞪着祝世杰。
   “你走吧,桂兰是我的女子,虽然嫁到你家里没有给你家留下个根,但也受了不少罪,从今儿起她不再是你家里人了,你快走,要不然你休想活着走出宋家庄,我宋家庄还有人哩,不是随便就受人欺负的!”宋善堂铁青着脸对祝世荣吼到。
    祝世杰得到这个台阶下,虽然嘴里还嘟哝着硬气的话,但还是急急地大步走出了院子,算了算了,这事儿就到此为止吧,传了出去自己也甭想活着后半世人了。
    “唉!”三大扔掉手里砍刀抱着头蹲了下去,怒气使他浑身颤抖。
    “娃,算了甭气了,我不让你蛮干,是为了以后着想哩。我和你婶商量过了,现在桂兰的病好得多了,过一阵子就给你俩把事办了,我和你婶死了也就能闭上眼了。”宋善堂轻声地对三大说。
    “叔,我是个穷汉人家,虽然我不能给桂兰大富大贵,但我不会让她受委屈的。”三大坚定的说。
    “是,我知道,把桂兰许给你我最放心哩。”宋善堂眼里涌出了泪花,不住的点着头。</P><>    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在得到宋善堂两口子的许诺后,三大感觉浑身都是使不完的劲儿,每天干完两家地里的活后,就拖了土胚晾在场院上,他准备盖一间自己和桂兰的新房,他要把桂兰体体面面的迎娶进门。这喜悦的背后,隐藏着他多少心酸和坎坷啊。
    与此同时,另一个人却是心如煎油般的难受着,那就是三大的弟媳玲桃。她彻底的失望了,这一年多来,看到大伯哥为了一个疯子所付出的代价,她打心眼里感到委屈和难受,有时她恨恨地想为什么那个疯子是桂兰而不是自己?虽然大伯哥对她也是关怀备至,但她想要的不是关怀,而是他的一颗心。现在她知道了,这颗心里永远也不会装下其他人了,大伯哥宁愿为桂兰做任何的事情。那个冬天大伯哥去了山西,没有人知道他去的目的,只有她知道,大伯哥是去为桂兰求医的。虽然那只是传言中的一个神医,但大伯哥还是亲身去试了。回来时是已近年关的一个深夜,大伯哥身上破烂得让她看了心里发酸,胡须拉碴得像个讨饭人一样。她二话没说就起来给他做饭,并询问起结果如何。大伯哥喜滋滋的说有办法治了,可她并没有看到他带回来一草一药呀。大伯哥告诉他,老神医在听了他的诉说后只告诉他一句话:心病心医。玲桃简直不知道大伯哥这是何苦呢,历尽艰难就为了这一句话!
    现在每天看着大伯哥欢快地干活欢快地准备着盖房子的材料,她心里隐隐地痛着,她不知道离开了大伯哥的照顾她该如何带着孩子活下去。
   “哥,阳阳娃长大了。”玲桃给三大打着下手,看着一边蹒跚学步的孩子说。
   “嗯,是哩。”三大挥汗如雨的干着活,一边应着弟媳的话,侄子在一旁玩耍着,两岁多正是最招人疼爱的时候呢。
   “哥,你要跟桂兰结婚?”玲桃试探着问
   “嗯,是哩。”三大有些羞涩地应着,但声明显得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
   “哦,阳阳娃就快有大妈啦。”玲桃酸酸地像是自语一般。
   三大没有接话,他看得出弟媳对她的依赖,相濡以沫的日子让他已经忘记了眼前的女人是他的弟媳,倒像是自己的亲妹妹一样。弟媳对自己无微不至的照顾他不是体会不到,但感情跟亲情不一样的,这一点他十分清楚,谁也替代不了桂兰在他心目中的位置,何况他们是一对患难的恋人。
   “桂兰也喜欢孩子的,以后也会疼爱阳阳娃的。”
   “那我哩?”玲桃紧跟着接了这句话。三大没有再说话,两个人一时都有些尴尬。
   “玲桃,我给二婆说了,叫她给你瞅着好人家,有合适的你就去过伙吧,把你也拖累了这么多年了。”半晌,三大真诚的对玲桃说。
   “你想撵我?”玲桃的眼里涌出了泪,声音也有些哽咽。
   “不是不是,我看你说的,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着不能让你一辈子就这样过下去呀。”三大慌忙解释着。
   “我愿意就这样过,咋啦?”玲桃提高了声音说了一句,扭身抱起一边的孩子离开了场院,只留下三大停下手里的活计愣神儿。(未完待续)</P>
 楼主| 发表于 2004-4-15 10:31:00 | 显示全部楼层
<>    渴望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它可以让人忘记争取目标的路上有可能遇到的种种困难和艰辛,对幸福的憧憬也会冲淡命运强加在生活头上的种种阴影与灾难。三大和桂兰,完全被爱情的甜蜜牵引着,一步步地努力去实现他们心目的美好生活和愿望。看着这一对出双入对儿的幸福人儿,宋善堂两口子脸上露出了久未有过的舒心的笑容。几经商量,他们的日子定在忙罢后,虽然仓促了点,但还是来得及,宋善堂觉得这一对苦命的孩子的好光景不能就这样一天天地被推迟,尽量越早越好。虽然不是初嫁,桂兰娘还是为女儿准备了里外三层新的铺盖,只是这次是她亲手缝的,没有再请别人。桂兰也为自己和心爱的人精心的扎花绣朵,枕头和门帘上都细心的绣上了并头的鸳鸯和双飞的蝴碟。这一次她的内心不再悲伤,只是这喜悦中加杂着一丝酸楚,就要和心爱的人相伴相守了,这相伴相守却多么来之不易啊!然而一想到有了希望,她湿润的眼睛里有了笑意,飞针走线起来也轻快多了。</P><>    三大的新房在要好的乡邻的帮助下,很快就竣工了,只等着忙罢迎娶他的新娘。心情好了人也变得开朗多了,三大把侄子顶在肩膀上吼着信天游:
    正月里来新年到哎,
    妹子哟我站在崖畔上把手摇哎,
    我知道妹子你是人梢梢哎,
    你不理我把帕子撂哎,
    我不气来我不恼哎,
    我只等花娇抬你到我门口哟哎~</P><>    唱到高兴处,三大把侄子轻轻地抛向空中,又稳稳地用那双结实的胳膊接在怀里,听着侄子咯咯地笑着,叔侄笑闹成一团。玲桃看着眼前的一幕,心里有些恍乎,如果她早桂兰一步住进大伯哥心里的话,如果这个孩子是他和大伯哥的骨肉的话,那他们该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一家子了。想到这里,她的心中猛得打了一个激灵,立刻又为自己这莫明其妙的想法感到悲哀,这怎么可能呢,大伯哥和桂兰是青梅竹马的恋人啊,何况他们经历了那么多的苦难,任什么力量也不能使他们分开了,自己只能是一个站在角落里梦想幸福的人啊。
   “阳阳,快下来,大伯累了一天了,让大伯洗洗脸吃饭吧!”她回过神来强笑着掩饰自己的情绪,把饭菜端上了桌。
    三大让侄子坐在自己的腿上,把软馒头掰碎了喂着侄子,完全没有觉察到玲桃的表情。
   “哥,菜还可口不?”玲桃没话找话的问。
   “嗯,好着哩,你做的饭好吃呢。”三大依然只顾喂着侄子。
   “以后恐怕你再也用不着我给你做饭了。”玲桃幽幽地说着,语气里满是哀怨。
   “咱,还是一家人么。”三大愣了一下,笑了笑说。
   “不一样的。”玲桃低下了头,饭桌上一时陷入了沉默,只有不知事的孩子的呀呀伊语声。
   “哥,我不是胡搅蛮缠的人,以后我还给你们做饭,只要你们不撵我出门就行。”泪水滴在了玲桃深埋着头的胸前,她哽咽着极力让自己的语气轻松一些。三大的心头一热,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方法来安慰这个善良的女人,对于一个心中失去了依靠的女人来说,语言又能让她坚强多少呢。</P><>    转眼就到了艳阳灿烂的四月天,田野里遍地都是已经泛黄了的麦田,这是多年来一个难得的好年景啊,连地里的油菜籽都饱满得招人喜爱,一棵棵沉甸甸地几乎要伏于地上,似乎在对老天风调雨顺的恩赐做着膜拜。
    三大磨好了镰刀,准备去收割宋善堂家山坡地的油菜籽,自己家的还没有熟透,还得须过个一两天呢。
   “炳德,我也跟你一块去。”桂兰已经戴好了草帽,笑吟吟地站在他面前。
   “不用你去,太阳毒得很,你就在家吧,用不了多少时间我就拾掇好了。”三大看了看猛烈的太阳说。
   “你当我是泥捏的呀?还是雪做的?太阳能把我给晒化了?”桂兰嗔怪着已经拿起镰刀抢先出了门。宋善堂也拿了捆庄稼的绳子跟在两个年轻人的身后来到了地里。</P><>    今年的菜籽收成着实喜人,成熟的菜籽荚里透出浓郁的香气。两个年轻人到了地里就利索的行动起来,镰刀割在油菜杆上唰唰的响着,宋善堂把他们割下来的油菜用绳子捆成一堆,准备一会运到晾场上去。三大和桂兰并肩劳作着,不时传来欢快的说笑声。
    而就在这时,危险已经悄悄地向他们逼近。</P><>    三大正专心的挥动着镰刀,猛的听到桂兰一声惊叫人也一下子扑了过来,把他推得倒出去好远。他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时,只听桂兰又是一声叫,这次的叫声里没有惊慌而是痛苦。他不顾一切地爬起来朝桂兰身边跑去,眼前的情景让他目瞪口呆:只见一条黑麻麻碗口粗的蛇紧紧地缠上了桂兰的腿,三角蛇头上顶着一颗红红的痣。这是当地有名的毒蛇红顶蟒,一般只会在四五月里在山间的丛林里出没,剧毒无比,只要被它咬上一口,不出一个时辰准得送命,所以也称“一刻催命红”。三大他们在山上放羊的人,每逢四五月里都要扎起裤腿手持棍子才敢上山,因为这种蛇也很怕见人,只要遇上,它看到有可钻的地方就会一头钻进去,而且缠上腿就不会放松,只要及时发现,把棍子扔过去,它便会缠紧棍子不放,这时候人可趁机逃脱。
    三大被眼前这可怕的情景吓得失去了魂魄,只一个劲拼命地叫着桂兰的名字不知道该怎么办,眼见着那蛇头来回摆动着寻找可以钻的地方,好把自己隐藏起来。宋善堂这时也跑了过来,他不由分说的抢过去用手里的绳子扎住了桂兰的膝盖以下的小腿,然后向三大喊到:“炳德,抓把土,向蛇头上扬啊!”三大慌忙从身边的地里抠了一把黄土扬过去,黄土散落在桂兰的腿上,也正好落在了蛇头上的红痣上,那蛇痛苦的扭动了几下,在桂兰裸露的脚脖子上狠狠地咬了一口后倏地松了开去,三大赶紧趁机操起镰刀把它斩成两段,并用镰刀背猛砸那蛇头,蛇头终于不再动弹,后半截粗壮的身子却还在不甘心地跳动着。
    惊魂未定的三大回过头头来看桂兰,只见她痛苦的紧闭着眼,脸色已经成了青灰色,脚和整条腿的膝盖以下立刻肿得令人惨不忍睹,人也似乎有些昏迷。三大把桂兰抱在怀里不停喊着,宋善堂撕开了桂兰的裤腿,整条小腿的伤势让他一下子心里凉到了底儿,只见桂兰膝盖以下全是那条毒蛇留下的勾状的齿痕。原来这种蛇受了惊吓后在找不到可以钻的地方时,会用牙齿钻出洞来试图藏身,刚才经过桂兰的挣扎,它已经惊吓到了疯狂的地步了,再晚一会也许真的就会在桂兰的腿上钻出一个洞来进入桂兰的体内。
       “天啊,叔啊,这可咋办呀1”三大已经完全失去了主张,语无伦次的呼喊着。他抱起桂兰就往前跑,宋善堂一把按住了他。
   “叔啊,快送桂兰去医院呀,你拉住我做啥?”三大挣扎着想再次行动。
   “娃,你现在不能动她,受到震荡毒素会跑得越快。”宋善堂感到自己已经站不住了,一头跌坐在了地上。
   “那咋办?叔啊,你快说咋办?”三大急切又心痛地喊,更紧的抱着桂兰的身体。
   “不行了,没得救了,桂兰没得救了。。。。”宋善堂老泪纵横的说着,他几乎不忍心再去看女儿一眼,桂兰的整个身体以及脸色全部变成了青紫色。
   “桂兰啊,你不能死,你不能死啊!”三大哭叫着摇着怀里的桂兰,他没有想到,在他们的好日子就要来临的时候,桂兰就这样为了救他而要离他而去。
    怀里的桂兰眉头皱了一下,在他的怀里动了动。
   “炳德,跟桂兰说最后几句话吧,她,不行了。。。”宋善堂看了一眼嘴唇已经变了色的女儿,痛苦让这个饱经打击的老人没有了一丝力气,只能用变调的声音对三大说。
    三大泣不成声的把耳朵凑到桂兰的嘴边,桂兰的眼睛也开始肿了起来,她勉强地睁开来,用微弱的声音说了一句:“炳德,好好活人,操心着我大我妈。。。。”,就永远的闭上了那双曾经美丽的眼睛,那双眼睛里一定满是难舍与不甘心!
   “老天啊,你不睁眼啊!”三大悲怆的呼喊了一声,失去了知觉。(未完待续)</P>
 楼主| 发表于 2004-4-15 10:31:00 | 显示全部楼层
<>       这个夏天异常的闷热,三大却如坠冰窟。整日里混混噩噩,几乎感觉不出自己的存在了。他怎么也弄不清楚,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就这样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了呢,更让他感到不解的是,油菜地里只会有无毒的菜花蛇出入,丛林中的红顶蟒怎么偏偏会在他们劳作的时候跑到田地里来?老天啊,你为什么让苦难的人得不到应有的幸福啊!有时候他还是下意识的脱口而出叫着桂兰的名字,习惯性的出入桂兰做饭的厨房,桂兰绣花的厢房,桂兰常坐的凳子,桂兰用过的针线。。。。。这一件件东西依然静静地躺在原地,可是它们的主人却永远也触摸不到它们了。失去心爱人的痛苦让这个坚强的汉子精神崩溃了,他大口的灌下浓烈的烧酒后一头栽倒在野地里,仰面朝天的吼着秦腔《周仁哭妻》
    平日里我和你一起浇花灌院
    平日里我和你一起欢声笑颜
    平日里你敬我爱恩情如海
    今日里阴阳相隔恨断愁肠
    冷凄凄长夜里谁为我添灯加火
    凄凉凉地俯里谁为你嘘寒问暖
    我这里泪汪汪叫一声妻呀来世相见
    好夫妻终究会得以团圆。。。。。。</P><>    常常醒来后三大才发现自己已经躺在新房的炕上,头上捂着冰凉的毛巾。他知道一定是玲桃把他背回家的,那瘦小的身躯该费了多大的劲儿才能把他高大的身体驮载到家啊。
   
    这阵子玲桃看着大伯哥一直这么消沉下去,心中万分焦急,她不敢想像这种颓废会给以后的日子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大伯哥彻底的失去了所有的意志,好几次醉话里喊着桂兰的名字,哭着呢喃到:“桂兰啊,你让我活下去,没有你我咋活下去呀!”一个大男人,声俱泪下的喊叫让她好几次忍不住跟着他一起哭泣。在他清醒的时候她想尽办法让他恢复状态,除了在吃喝上进补,她有事没事的和他说一些让他高兴的话题,可是这一切却并没有起多大作用,大伯哥依然如一瘫烂泥样提不起精神来。
   
   “你就醉吧,醉死了去见桂兰去,看你咋对得住她给你留下的话,看你咋向她交待!”实在忍无可忍的玲桃第一次对着三大吼叫起来,脸也涨得通红。三大愣住了,这个一向小声细气的女人发起脾气来竟让他心头一震。他想起了桂兰临死前的惨相,也想起了桂兰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好好活人,操心着我大我妈。”他这才意识到已经有好几天没有去看宋善堂两口子了,便起身拖着发虚的两条腿下了地。</P><>    桂兰娘躺在炕上已经好几天没吃没喝了,这个催毁性的打击让这个可怜的女人心脏病复发,嘴唇黑紫黑紫的不停地呻吟着。从女儿嫁出门到守寡,再到生病,最后死去,老人几乎把那颗原本就有病的心都操碎了。当初实指望把女儿许给一个家底殷实的人家好让他们省点心,没想到女儿的命运却是如此不幸。现在她精神恍乎的睁着眼睛直勾勾的望着门口,她多么希望女儿还和往常一样迈着轻快的步子踏进门来,和她一起挑来丝线扎花绣朵。那么听话的一个女子,咋就说没就没了呢。
   宋善堂蹲在椅子里愁苦的埋着头叹气,不时的抬起头轻声地劝着婆娘:“你闭上眼睛睡一会吧,看把你再操劳成个三长两短的,你叫我咋办呀?”相守的这几十年里,这个温顺的女人从来没有在他面前大声说过话,风风雨雨的岁月里,每当有了什么灾难降临,她总是悄然默声的和他相对而坐,只简单地说一句“他大,你甭愁咧,当心自己的身子。”,然后就嗅着他吐出的旱烟味儿陪着他沉默,听着他沉重的叹息。她给他生了一双儿女,跟着他没有受过什么大的罪,却在老来遭受到一双儿女走的走死的死的变故,这怎么能让她承受得起啊。想到这里,他起身为婆娘掖了掖被角。这小小的一个举动,竟让桂兰娘感动得轻声地抽泣起来。她侍候了这个男人一辈子,他这可是第一次这么温柔啊。
   
   “叔。”三大掀开门帘叫了一声,声音明显得有些沙哑。
   “唔,炳德来了。”宋善堂招呼着回到椅子里,也示意三大坐下。
   “我婶咋样了?”三大看了一眼炕上的桂兰娘,轻声地问。
   “唉,能咋样呢,老毛病又犯了。”宋善堂眼里的愁意被旱烟呛出了泪水。
   “叔,桂兰是为了我。。。。。。”三大又一次失声痛哭起来,炕上的桂兰娘立刻就大放悲声地跟着响应起来,那声音大得令地上的两个男人吃了一惊,好像不是从一个病人的身体里所发出来的,惹得宋善堂这个铁铮铮地汉子也抽泣起来。
    三大一下子就懵了,他赶紧止住哭泣和宋善堂一起劝解着桂兰娘,好不容易让她的声音小了下去。
    “叔,婶,以后我就是你们的亲娃,我给你们养老送终!”三大咚地一声跪在了脚地当中,对着宋善堂两口磕了三个响头,两个悲痛欲绝的老人泪眼里有了些许柔和的希望之光。</P><>    然而不等三大履行自己养老的许诺,桂兰娘就在一个深夜里喊着炳顺和桂兰的名字咽了气。三大依照渭北原上的风俗,戴上了准女婿才戴的棉花疙瘩帽子,披麻戴孝地把桂兰娘安葬在了宋善堂家的祖坟里。
   
    看到大伯哥恢复了以前的精神,玲桃一下子放心了许多。虽然大伯哥变得异常地沉默和忧郁,但总比整天醉得像一滩烂泥要好得多啊,而且,在她的心中,开始纺织着一个美好生活的新开端了。(未完待续)</P>
 楼主| 发表于 2004-4-15 10:32:00 | 显示全部楼层
<>         这阵子,玲桃整个人像被注入了强心剂一样,心中时时充溢着一种连她自己也感到莫明其妙的激动。她似乎看到了即将到来的美好生活,这种对未来幸福的憧憬使她浑身充满了活力,连走起路来也轻快多了。
    此时她端着刚洗好的衣服走进院子,一眼就看见三大和隔壁的二婆坐在堂屋里说话。二婆六十开外,是个热心肠的老人,整天惦着一双小脚走村串户的给人家张罗亲事。虽说是相邻的隔壁,二婆却极少来串门,只要是玲桃有事情,把孩子往她家的院子一放就成,她保准把孩子看管得再也不愿意离开。今天二婆会来串门儿,莫不是。。。。玲桃的心里猛地沉了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立即揪紧了她的心。桂兰还没死的时候,村子里人人都看得出,大伯哥和宋善堂家的关系,远远不是一般的乡邻和曾经的雇用关系了,尤其是桂兰生病住回娘家后,淳朴的宋家庄人都真心的希望能看到这个可怜的女子有个很好的归宿,而这个归宿是非宋炳德莫属的了。这件事情曾一度把玲桃推入了绝望的深渊,她知道,她心爱的大伯哥是绝对不会放弃桂兰而选择她的,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出双入对恩爱无比,自己却像丢了魂的人一样找不着南北。现在桂兰死了,虽然她也为这个命运多舛的女子叹息和心痛,但内心深处却好似松了一口气,甚至还有一些庆幸,有时候她也深深地为自己这种心理感到羞愧,可是她是真心的希望能和大伯哥永远的生活在一起,能时时地看到他照顾他。二婆不会是来为大伯哥说媒的吧?想到这里,她的脸色变得阴沉起来,没有理会二婆几乎是讨好的笑脸。二婆讪讪地笑了笑便借口有事起身出了门。</P><>    “二婆来做啥?”玲桃问三大,语气明显得有些惊惕。
    “没啥,来逛的。”三大含糊的回答更令玲桃疑心重重。
    “二婆来逛就是逛好事来了,我知道的。”玲桃有些讥讽的笑着说。
    “看你说的,谁还能逛出坏事来不成?”三大不以为然的笑笑说。
     两个人一时都没说话,玲桃默默地坐在小凳子上把收进来的衣服放在膝盖上叠着,她在等着大伯哥的话,她知道他有话要对她说。果然,沉默了半晌大伯哥开了口。
    “你看咱村里的二蛋咋样?”三大试探着问,眼睛却不敢看玲桃的脸。
    “啥咋样?”玲桃不解的问,她不明白他怎么突然想起了问她这个。
    “人咋样?”
    “哦,好着哩。”玲桃心不在焉的回答。
    “二婆说二蛋托她来问问,你看。。。。”三大没有说完这句话,眼光平静地看着玲桃。
    “你说啥?二蛋托人来问?问啥哩?”玲桃的心里涌出一股无名的火来,其实她已经听明白这话的意思了,却明知顾问的逼视着大伯哥的眼睛,她想在那双眼睛里找到她想要的答案。
    “我也想过了,你不能一直就这样过下去呀,我宋家对不住你,不能再拖累你了。”三大低下了头,语气却相当的认真。
    “你还是想把我赶出去吗?”玲桃的眼睛里充满了泪水。
    “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么,你知道的。我也是为了你好呀。”三大慌忙解释。其实他们之间这样的质问和解释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但每次都是无法再继续下去而不了了之。当然这次也不例外,玲桃甩手走出了门,把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的三大晾在了屋里。</P><>    转眼秋凉了,三大给宋善堂那间冷清的院门上上了一把锁,生拽硬拉地把孤身一人的宋善堂接进了自己的新房子,他要履行自己的诺言,为宋善堂养老送终。一连串的变故,使年近日暮的老人变得迟钝而多病,高大的身躯深深地弯了下去。三大用坚硬的枣树木给他做了一根光滑耐用的拐杖,每天他都会拄着这根拐杖在村头村尾转转。恍恍乎乎间,他总能感觉到老伴和女儿的影子在他的眼前晃来晃去,夜里睡不踏实,也总是被梦里的那母女俩叫着名字折腾醒。每次醒来,他都能看到三大端着灯站在他头边守着。唉,这后生就是实在啊,只为了女儿的一句临死前的话,就这么真心实意地去做了。
    渐渐地,宋善堂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夜里开始不停的醒来,总说梦到老伴和桂兰。三大预感到宋善堂的日子可能不会太长了,便悄悄地为他准备着寿衣和材方。他用自己并不宽裕的积蓄为宋善堂割了一副上好的柏木棺材,寿衣也是托人在米脂定做的。这一壮举无不让整个宋家庄人啧啧称赞,这世上最仁义的两个人出在了宋家庄了。
    终于,在一个飘雪的夜里,宋善堂带着满足的笑容离开了人世。死的时候拉着三大的手不放,已经抬上床了,眼睛却一直不肯闭,见多识广的二婆轻轻推了三大一下,小声说:“快叫一声大,他就等着你这一句哩。”
    三大极力地压抑住自己哽咽的声调,跪在床边响亮地叫了一声“大!”宋善堂的脸上令人惊奇的有了神彩,但已经说不出任何话来,只是喉咙里发出唔唔地声音,算是答应吧,随即便合上了眼睛。
    那两个新土稍稍变了色的坟墓旁,又多了一个更新的土坟,三大哭得惊天动地,整个宋家庄的人全部出动,这个丧事办得比村里任何一个有儿有女的人都要隆重。</P><>    经过了大喜大悲,三大的表情常常平静地让人捉摸不透。冷冷地冬夜里,他常常喝几个小酒后倒头就睡,第二天照常做着应该做的事情。
    二婆来了几次后,玲桃觉得自己应该对大伯哥明确态度了。于是她备下几样下酒菜后,端进了大伯哥的房间。
    三大依然默默地喝着,玲桃坐在灯下纳着鞋底。
   “你咋还不去睡?”许久,三大抬起被酒精烧红了的眼睛问。
   “不急,我再纳一会儿。”玲桃心虚的回答,头也不敢抬一下。
   “去睡吧,明天再纳。”三大收起了酒杯,今天多喝了几盅,感觉头有些晕。
    玲桃放下手里的活,收拾了一下炕桌,却没有出门的意思。
   
   “哥,咱,一块过伙吧,你不要再给我张罗了,我不嫁出去!”蓦地,玲桃猛地抱住了背朝着她的三大的腰,把脸贴在他宽厚的脊背上,喃喃地说着。
    三大只觉得刚喝下去的烈酒一下子冲上了头顶,他慌乱地想掰开玲桃的手,可是那双手臂死死地抱着他不肯松开,柔软丰满的胸脯紧紧地挤压在他的背上,三大感到一阵晕眩,浑身也燥热起来。他的意识有一瞬间的空白,他几乎分不清眼前的情景,眼前的人,仿佛又回到了枣树山上,又闻到了那股醉人的体香。
    “桂兰,桂兰。。。”三大嘴里叫着,转过身来紧紧地搂住眼前的人,在她的脸上脖子上疯狂的亲着。而怀里的人也热烈的响应着,夜开始燃烧起来,窗外的雪无声地覆盖着大地。
     
     猛然,三大觉得额头一阵冰凉,这冰凉一下子穿透了他全身乃至五脏六腑,让他的心里猛得抖了一抖,整个神志也清醒过来,原来在慌乱中他打翻了放在炕墙上的酒壶,正好落在他的头上。他睁开火辣辣地眼睛,一下子羞得满脸通红,只见自己怀里紧紧拥抱着的,原来是自己的弟媳。他一下子松开胳膊,爬起来倒退了几步跌坐在脚底上,心里嗵嗵地跳着。
    此时的玲桃还沉浸在无比的幸福与激动之中,脸颊菲红的闭着眼睛,当意识到那个怀抱已经不付存在时,失望让她的眼泪如断线的珠子样落了下来。
    看到玲桃掉泪,三大后悔的不知道怎么是好,他一个劲地重复着:“是我不好,我不是人,我做下丢人的事了,唉,唉!”说着,狠狠地掴了自己一个耳光。
    玲桃明白了,原来大伯哥一直把和自己在一起当成是一件极羞耻的事情,原来自己在一时忘情之下竟然忘记了这千百年来的规矩,大伯哥,如同公公的辈份啊。想到这里,她的脸一下子煞白,看到大伯哥一直悔恨的自责着并抽着自己耳光,她没好气的吼了一句:“啥是丢人的事?你做下啥事了?还没到那个地步哩,我也不是那种随便的女人,我明白,我走,你明天给二婆说,我愿意嫁给二蛋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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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4-15 10:32:00 | 显示全部楼层
<>     玲桃要嫁给二蛋了,这个消息是近年关的时候在宋家庄传开的。对此消息没有人有任何的说三道四,都觉得这是一件完美的姻缘。二蛋从小死了爹,二蛋娘一个人拉扯着他,不容易啊。这小子长了一身的傻力气,憨得十句话里有八个“嘿嘿”笑。给宋善堂做了几年的长工,再加上他娘的勤俭,也积攒了一间半式的厦子屋。只是人家都嫌他憨,眼瞅着四十好几了还没娶上个媳妇,他娘都急出病来了,见着熟人就托付。经二婆的说合,二蛋娘也喜滋滋地接受了。虽然玲桃是个寡妇,还带着个孩子,可是自从嫁到宋家庄,她的人品性格,无不让人称赞的,再说也没和那个没影子的男人过过几天日子,也真难为她了。至于孩子嘛,现在还小,到了自己家,不也是自己屋里一口人?于是二蛋娘忙不皆地准备着迎娶媳妇的事宜。二蛋整天傻呵呵地跑前跑后,想起将要生活在一起的人是常常见面的炳义媳妇,他还有些羞涩呢。有好事的人故意逗他:“二蛋,你可丰收了,一娶就娶俩,轻轻松松不费啥力就当大哩!”二蛋梗着脖子反击到:“你站着说话不害腰疼,你咋不让人家轻松地给你娃当大去哩?这不是特殊情况嘛!”一句话噎得那人只能讪笑着红了脸。谁说二蛋憨了?</P><>     腊月初八这一天,玲桃早早起来擀好了哨子面,今天就要过门儿了。她面无表情地做着所有的事情,心里却如翻江倒海般的难受着。就要离开这个家了,这个她生活了四五年的家,这里的一切是那么熟悉,她亲手挂的门帘,她用惯了的锅碗瓢盆,她天天都要为大伯哥沏茶的紫砂茶壶,大伯哥常坐的椅子,和炕上大伯哥为儿子做的小木马。。。这一切,都将要远远地离她而去了。虽然嫁的是同村,但是嫁做他人妇后,她还能如以前那样的时时看到大伯哥吗?想到这里,泪水漱漱地滴在手下揉着的面团上。
   
         当冬天的太阳缓缓地升起,家家还没有端上腊八面的碗的时候,二蛋家里已经是欢声笑语了。虽然娶的是一个寡妇,爱面子的二蛋娘还是把屋子粉刷一新,里里外外收拾得整齐干净,铺盖也是里外三层新。二蛋穿着一身崭新的蓝卡其料子衣服,头发剃得精精神神的,俨然一个帅气的新郎倌的样子,脸上刮得发青的胡碴子里都透着喜气。
    三大象嫁妹子一样地给玲桃备了一套嫁妆,从铺盖到衣裳再到梳妆杂物,无一不少。这在宋家庄又是一个轰动一时的话题,人人都在茶余饭后感叹着宋炳德的仁义。
    临出门,三大抱了抱小侄子,一脸慈爱地对玲桃说了句:“妹子,以后回娘家来逛!”他特意把“娘家”两个字咬得很重,玲桃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这一声妹子,这一个娘家,让她感到难过又满足。从前常听人说夫妻是前世修来的缘分,也许是她和大伯哥的前世之修没成正果吧,今生只能到此为止。想到这里,她的心里坦然了许多,把手递给二蛋伸过来的手,任那这双大手把她一直牵到新房的门口。
    送亲的人走了,三大推开厨房的门,锅里的哨子汤热气腾腾地飘着浓香,细如发丝的面条整齐地摆在木盘里,他的鼻子不由得一阵发酸,泪水顺着脸颊淌了下来。</P><>    该走的都走了,三大依然赶着他的羊群走过春夏秋冬,独守的新房里,时时传出信心游与豪迈的大秦之腔。</P><>
    这就是我的三大,悲苦了一悲子的西北汉子,苦过累过爱过痛过,人生的大悲大喜在他的脸上刻下了深深地痕迹。在此后的几十年里,他竟出奇的硬朗精神,没有生过一点病痛,嘴里还时时吼着信天游和大秦腔。直到八十高龄的时候,才带着一脸的安祥离开了人世。后来人们都在纷纷地猜测着是什么促使他如此坚强乐观地活着,我想,也许就是他深爱过的人临死前的那句:“好好活人。。。”的话起的作用吧。
    是啊,好好活人,这是个极普通的心愿,却是极不容易做到的事情。。。。。。(全文完)</P>
发表于 2005-3-26 22:07:00 | 显示全部楼层
姑娘这么多时间
真能写

翻的看了看,因为是陕西的事,读来十分亲切,但太长了,没看完
 楼主| 发表于 2005-3-27 08:40:00 | 显示全部楼层
呵呵,一般人都没那耐心的,谢谢乡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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